學達書庫 > 黎孅 > 先生難為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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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上車。」他聲音很低沉,很壓抑。 那股兩人儘量避免的尷尬,又再度蔓延開來,想忘卻抹不去,時間太短,回憶太清晰,他們不是陌路人,無法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尷尬的垂下頭,慌亂得像受驚的小白兔,匆匆奔至副駕駛座旁,不敢再看他一眼。 猛然撇過頭,圍牆那頭有個人影,一閃而逝,她怔楞了一會兒,眨眨眼再看仔細,但什麼都沒有。 她最近常常看到莫名其妙的影子,是眼花了吧? 阮若嵐的怪異,引起遊仕德的注意,他順著她視線多看兩眼,一股違和感浮上心胸。 「快上車,吃完飯你還有工作要做,別想偷懶,門都沒有。」嘴上說著機車欠揍的話,但心裡卻想著有件事情,他必須要問個清楚。 阮若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你很煩耶!」 很好,把剛才的尷尬都化解掉了,算他有一套。 就算父兄不在,她的生活一如以往,沒什麼分別,一樣得在六點以前回家,不過以前是她自行回來,還可以享有一會兒獨處的時間,但是在遊仕德的監視下,她是被他送到家門口。 他還把爸爸買給她的小車沒收,害她得靠他接送才能上下學。 「氣死我了,我有這麼不值得信任嗎?」這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誰叫她玩過頭,有把柄在他手上呢? 回到家,在玄關脫下鞋子,隨手將書本丟在客廳茶几上——家裡沒大人,她可以隨便。 哼著歌,打開電燈,她拎著大門鑰匙走進屋子裡,沒注意一道黑影閃過客廳,她全身放鬆,走向客廳,看見答錄機有幾個留言,她按下播放鍵。 多半是訂報推銷的電話,但其中一個電話錄音,讓她……毛毛的。 站在答錄機旁,重複播放那段長達兩分鐘,卻完全沒有聲音的電話錄音…… 「是打錯……吧?」她甩甩頭,拍拍自己的臉。「不要自己嚇自己。」 她回到自己房間,先進浴室放水,再回到房間對著梳粧檯的鏡子卸妝,脫下衣服裸身走進浴室,決定泡個舒服的熱水澡。 一雙粗礪的手,愛憐地撫摸她放在床上的衣物,絲質布料滑落掌間,聽見浴室傳來的水聲,那手顫了顫,忍了又忍,將手伸進夾克口袋,取出一隻牛皮紙,放置在她散落的衣物間,然後輕聲輕腳的離開。 三十分鐘後,直到皮膚都泡得發皺了,阮若嵐才心甘情願地從浴缸起來,套著浴袍走出浴室,哼著輕快的歌曲,略略偏頭擦拭頭髮。 她坐在梳粧檯前,擰乾水份的黑髮披在肩頭,襯得她荏弱嬌小。 順手取過一瓶身體乳,擠在掌心搓揉均勻,塗抹在細緻的肌膚上。 「咦?」她從鏡子的反射中,看見床上那突兀的一抹黃。 她不記得有這個東西,她什麼時候丟到床上的? 「我太粗心了。」她轉身,拿起那只牛皮紙袋——是被封死的,摸摸厚度,是一疊紙,而且署名給她,沒有寄件人地址,她想也許是哪個男學生偷偷塞給她的,便拆了開來。 一張張照片,躍于眼前,主角都是她。 在校園裡跟朋友聊天時,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的落寞;走在朋友身後,撫著頭髮望著天空的神情。 她孤單無生氣的背影,茫然的眼神……原來她掩飾得不好,差勁的演技。 照片很美,畫質清晰,但越看,她越感驚悚。 原本主角只有她的照片中,出現了另一個人——遊仕德。 他倆一同外出吃飯、他罵她念她、他送她回家……他摸她的頭逗她,她因為憤怒瞪他,但眼神卻神采飛揚。 每一張有他入鏡的照片,他的臉上,都被人以紅色筆劃了一個大叉。 那令她毛骨悚然,覺得冷,惡寒緩緩從腳趾襲上…… 她覺得怪異,覺得害怕,還有……似曾相識,她對這種恐懼,感到熟悉……她不知為何突然看向窗戶,外面好黑,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卻覺得好怕,像有人會從窗戶進她房間,像那個人—— 「不要!」她驀然一驚,尖叫出聲,眼前出現清晰的影像,男人,從窗戶爬進她房間,她睡著了,房間一片黑暗,但他壓著她,手掩住她口鼻,另一手在她身上恣意遊移,弄得她好痛,還有布帛撕裂的聲音……她覺得屈辱、痛苦、害怕…… 她不敢再看向床、窗,但一回頭就看見手上的照片,最後一張照片,沒有任何人入鏡,單純拍她的房間,她現在待的這個房間,她嚇得瞪大眼,捂住唇不敢尖叫出聲。 生怕那個人,就在這棟房子裡。 他怎麼進來的?他是誰?她手上這個東西……是他放在她床上的?就在剛剛,她進浴室洗澡時? 那照片像有惡鬼,她厭惡地丟開,害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拿了手機,縮在衣櫃裡,瑟瑟發抖。 「不……我不要……」她對突然冒出來的記憶感到惶恐,那黑色的、污穢……她不要!「爸爸……哥哥……」她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但他們不在身邊,她能找誰來救她? 她想要有個人,她可以信任擁抱的人……一雙笑起來很溫暖的眼,在這時候躍入心胸。 咬著下唇,她抖著手撥著電話……在這時候,她直覺的想,只有一個人會來幫她,只有一個人,她可以信任…… 「中午吃青醬蛤蜊義大利面,之後我送她回系辦,她一直工作到我下課後接她離開學校,中途去誠品買了幾本書,在附近隨便吃了點東西就送她回家,我親眼見大門燈亮了才離開。」遊仕德坐在電腦前,正經八百的像是在做簡報,但其實內容是今天一整天的流水賬。 向遠在芝加哥的蠢哥哥視訊報告叛逆妹妹的一天行程,每天晚上九點準時,少一秒都不行。 他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他對自己的妹妹也沒有這麼無微不至,比起他上任女友,他對「朋友的妹妹」,根本是超越呵護備至這四個字了——當然,欺負她的時候不算。 他都已經這麼任勞任怨的當一個討人厭的牢頭,阮才人有什麼好不滿的?那是什麼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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