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流歌 > 夜黯玉鉤冷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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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淩厲至極的風聲撲面而來,寶鉤本能地縮身側首。掌風忽然轉向,只是頰上熱辣辣地被掃了一掌。寶鉤定了定神,見須白眉左手捂著右腕,目光越過她,怔怔地望著她身後。 寶鉤驀然回首—— 汲黯已坐了起來,右手握著一根極細的銀色絲線,左手支著身子,臉色青白,兀自撐著床角喘息。 原來須白眉並沒打算饒過她,方才是真的想取她的性命。只是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汲黯阻止了他,她看見汲黯手中的銀絲上有些微的血色。 「黯!」寶鉤喜極,顧不得臉上灼熱的痛楚,撲身上前,「你醒了?你不要緊了?」他的身子暖暖的,再不似方才一般冰冷,「你嚇死我了……」話未說完,喜極的淚珠便滾滾而下,哭得全身抖個不住。 汲黯擁著她的身子,不動聲色地把銀絲捲入右腕,左手安撫地拍著她單弱的脊背,眼睛卻冷冷地盯著須白眉。 他不說話,須白眉卻耐不住他的目光,「這丫頭明明就是百里長青的探子,我只不過是——」 寶鉤收淚回首,大聲反駁:「我才不是!師父根本就不會讓我做什麼探子!」難聽死了。 汲黯扳過她的身子,把她憤怒的小臉埋進自己的懷裡,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你一直覺得自己見事比我明白,既如此,又何必再跟著我?」 「主子!」須白眉大驚,「卟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你要趕我走?」 「不是我讓你走,」汲黯歎了口氣,「誰讓你——」他說了半句,似乎覺得難以啟齒,複又咽下。 「公子!」王猛站不住,便也跪下求情,「須老是錯怪了寶姑娘,可是您念在他自小照顧您的份上,饒過他這一次吧!」 「我沒有錯怪她!」須白眉怒瞪王猛,「如果不是百里長青指使她回來,主子怎會走火如魔,身受重傷?如果不是主子受了傷,這種區區小毒能傷得了他?」他轉頭向汲黯道,「這是陰謀,是百里長青早就計劃好的!要不然,金陵小侯爺是何等人物,他怎會把自己的未婚妻送進指間界?百里長青又怎能知道您和默公子的關係……」 「你若再說下去,」汲黯眸光倏地變冷,口氣像結了冰,「那就怨不得我了!」 「您就是殺了我,我今天也要說完。」須白眉黯然冷笑,「自您功成出山,這麼多年了,受過多少次行刺毒殺。您難道還不明白,如果她不是奸細,您怎麼會被逼得使出龜息大法?須白眉是看著您長大的,不忍心見您毀在這個丫頭手裡。她是百里長青的小徒弟,少林十三的未婚妻,這些,她告訴過您嗎?您……」 一聲悶哼結束了他的話,寶鉤死命掙脫汲黯的鉗制,一回頭卻看見須白眉一手撫胸,嘴角流血地跪在當地——顯見得是挨了一掌,一雙眼睛怨毒地瞪視著她。 寶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走吧,我不為難你。」沒黯淡淡地道,「從此以後,莫要踏進指間界半步。」 「公子!」王猛抬首驚叫。 「別說了!」須白眉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天津渡你不殺這丫頭,須白眉就料到會有今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他咳出一口血,又道:「須白眉今日犯了主子大忌,還能活著走出指間界,謝主子不殺之恩!」 「須老——」王猛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難過地望向汲黯,「公子——」 「主子——」須白眉深施一禮,道:「須白眉就此別過了。」說完,頭也不回便沖出指間界。王猛猶豫半晌,也追了上去。 汲黯淡淡地極目遠望,目光深遠輕幽,卻沒有定點,不知在想些什麼。 「黯——」寶鉤忽然覺得害怕,須白眉的忠誠與絕決都帶給她濃烈的不安,「我不是師父派來的探子。」 「過來我看看,」汲黯朝她招招手,抬手撫著她柔潤的臉頰,口中歎道:「好好的一張臉被傷成這個樣子,須白眉下手也太狠了。」 「這點兒傷沒什麼,」寶鉤急急地道,「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 「還有這額角,也撞破了,」汲黯皺眉,「我給你上點兒藥。」 他為什麼不肯聽她說? 「你相信我?」她忽然有種預感,如果她今天不能取得他的信任,她就永遠也不能再像現在一樣坐在他的身邊,他會離她越來越遠——雖然他並未懷疑她。「師父真的沒有派我來當奸細,十三少也只是請你幫我治病。我……我不是有意要打撓你練功的。我……我沒有……」 「你不必解釋什麼,」汲黯收回漂浮的目光,側首凝視著她緊張的明眸,微微一笑,低聲道:「我相信你。」 可是——為什麼她感覺不到他的信任? 「黯,你聽我說完……」 「我說了我相信你,」汲黯笑著皺起眉,「你卻不信我麼?你要我怎麼做你才信呢?」 他的話,讓她想起昨日兩人之間的親昵。寶鉤臉上大紅,訥訥地低下頭。 汲黯也不再說話,兩人並肩坐在窗前,任那夕陽灑在身上,沐浴著冬日裡難得的溫暖。 「黯,」寶鉤不安地動了動,小聲地道:「你真的不怪我嗎?」想起他方才渾身冰冷地躺在那裡的樣子,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樣的事,一次都嫌太多。 「怪你什麼?」他的聲音柔滑溫涼,淡淡地不以為意,「要怪也只能怪我沒跟你說清楚,你並不知道我要閉關練功,不是麼?」 「難怪你會讓王猛帶我出去,」寶鉤悶悶地道,「難怪黑奴他們都不在,我真笨!」指間界以奇門八卦佈置,外人根本不可能入內。自己原來是這樣一個遲鈍的人,難免心下沮喪。 「知道就好,」他抓下她正懊惱地拉扯髮辮的手,「笨也不是一天兩天改得了的,我能忍受就好。」 「黯——」寶鉤心下感動,夕陽在他的眸子裡灑下點點金輝,宛如流金墨玉,「十三少,只是我的師兄而已……」話未說完,她的臉頰飛紅,紅得幾乎燒了起來。 「唔,我知道。」一道奇異的波光在他眸中一閃而過,汲黯起身走到窗邊,不語地凝視著天邊的落日。 「我不知道須白眉為什麼要這樣說,可是,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傷害你的。我只是因為顧姐姐——啊,顧姐姐!」寶鉤驚呼。 汲黯回眸,詢問地望著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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