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流歌 > 系顏眉 | 上頁 下頁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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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她離開他,快十天了,道克己就像人間蒸發一般從世界上消失,對面的青磚小樓日復一日地沉默,不只是道克己,就連沈梓衣也沒有再出現。 他也沒有再打電話給她。 還有就是宗萬方。顏眉每每想要告訴他真相,他都是用那種愉快興奮的表情看著她,好像小孩子在等一種有趣的玩具,讓她不忍心說出口。 她該怎麼辦?她無比想念道克己。她想,只要她把這些都告訴他,他一定會幫她處理妥當,她對他有一種強烈的依賴感。 然而,一直等到一月十五日,農曆臘月二十五,顏眉仍然沒有等到他。 她於是只好北上,去煙臺。 上火車的刹那,她哭了。她究竟是在談一場怎樣的戀愛?世上有哪一對戀人會像她這樣,連對方的去向都無法知曉? 然而不管怎樣,她都必須給宗萬方一個交待—— 臘月二十八那天,宗萬方又一次打電話給她。 「煙臺怎麼樣?冷不冷?」他一如既往,興致勃勃。 「還好。」顏眉只是淡淡的。 「我喜歡煙臺,可惜我媽不喜歡——」宗萬方在電話那頭滔滔不絕,「我小舅舅在做房產,他答應我媽,今後送我一套房子結婚用,我考慮顏伯伯和顏伯母的情況,想在煙臺買。可是我媽不幹,死活要我留在雙城,這件事我想還是先跟你商量一下,顏眉,你說在哪裡比較好?」 顏眉沉默,明白事情已經不能再拖,只好硬著頭皮說:「對不起,萬方。」 『什麼?」宗萬方吃了一驚,「為什麼道歉?」 「對不起。」顏眉又重複了一遍,困難地說:「我們——分開吧! 電話那頭一片死寂,她終於見到他的沉默了,不想卻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為什麼?」宗萬方冷冷地問。 顏眉不知該如何啟齒。 「道克己!是不是他?」宗萬方咬牙。 「萬方,你聽我說——」 「是不是他?」他厲聲問,「你跟我說老實話,是不是他?」 顏眉橫下心,低低地吐出一個字:「是。」 「好,很好。」宗萬方的聲音寒如冰雪,「你騙了我多久?終於肯跟我說老實話了?好,很好!顏眉,算你狠,我宗萬方活了二十年,從來沒被人玩過,你竟然耍我?」 顏眉只覺得臉上一陣熱辣辣地刺痛,像是被人當面甩了一個耳光,然而她卻無言以對。 「他哪裡比我好,你說出來,說出來我絕不為難你!」宗萬方恨恨地說。 「沒有。」顏眉平靜地說,「他沒有哪裡比你好,他不比你有錢有勢,不比你英俊好看,也不比你更了不起,只是——」她深吸一口氣,「我愛他,僅此而已。」 電話「砰」的一聲掛斷了,用力之大震得顏眉耳膜刺痛。 然而一切並未就此結束。 度過平生最心事重重的春節,正月十六,顏眉從煙臺返回雙城。 剛走到自家樓下,宗萬方已經等在那裡,「你終於肯回來了?」 顏眉停在他面前三米遠的地方,把大背包放在腳邊。 「給我一個理由,顏眉。」他的眼神明顯陰暗許多,往日的意氣風發再不復見。 「萬方,別這樣。」顏眉悶聲說。 「是我哪裡做得不夠?」他的情緒激動起來,大聲問:「你說,只要你說得出來,我都會改,顏眉,你說——」 顏眉靜靜地看著他,良久,搖頭,「萬方,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們之間會走到今天,全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我會戒酒!」他完全不理會她說的話,朝她走了一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喝酒,我會戒酒!」 「萬方?」顏眉下意識地後退,「不,不是這樣!」 「今後,我再也不讓我媽媽委屈你!」他繼續朝她走,嘴裡也不停,「我都聽說了,我媽媽她對你說過許多難聽的話,以後,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你相信我!」 「不,萬方,你別鬧了!」顏眉感到害怕,背部碰到牆壁,她明白自己已經退無可退。 「你聽我說!」他吼她,「我說的話,你到底聽清楚沒有?顏眉,」他壓低嗓音,「為了你,我什麼事都可以做——」 顏眉偏轉臉,眼睛盯著路面上的方格磁磚,不說話。 「顏眉,」他雙手捧著她的臉,逼她與他對視,「看著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顏眉已經鎮定下來,靜靜地說,「不明白的人,是你。」 「什麼意思?」宗萬方粗聲問。 「我如果愛你,」顏眉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字一字地說:「我如果愛你,任何事都不會計較,你懂嗎?」 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宗萬方驀地變了臉,狠聲道:「你再說一次!」 「萬方,別鬧了。」顏眉說,「放開我。」 宗萬方忽然鬆手,兩眼直直地盯著對面,顏眉微感奇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刹那間,她不知自己置身何處,只感覺自己的靈魂與身體已經完全分開,類似崩潰的感覺像閃電般貫穿了她! 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多少天的人,就站在對面的人行道上,呆若木雞卻目光如炬,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和宗萬方。 「克己,」顏眉推開宗萬方,朝他走了兩步。一輛公交車從他們之間疾馳而過,短暫地遮擋了膠著的視線。 僅僅數秒鐘的時間,顏眉卻覺得好像一輩子那麼長久。然而,等她再次看到道克己,他卻已經不再看她。他背對著她,一手攀著鐵柵門,另一隻手在衣袋裡摸索著找鑰匙。 「克己?」顏眉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冷淡的背影,她想過去問他,雙腳卻像粘在地面上,寸步不能挪動。 道克己身體一震,修長的手失去了往日的鎮定,鑰匙遲遲不能插入鎖孔,撞擊著發出淩亂的脆響。 不曉得過了多久,他終於打開大門,走進院裡,腳步沉重,且有些許蹣跚。然而不管怎樣,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再沒有看她一眼。 「就是他?」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幾乎快要以為此身不再的時候,身後有人冷冷地說。 顏眉說不出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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