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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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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鈞天的人,鈞天你不會不知道吧!」見她點頭,海城才接著說下去,「說你下個學期要到英國讀書,嘖嘖,英國唉,說不定能做撒切爾夫人的校友呢!」 英國?你為什麼不去英國?記憶中,有個人好像這樣問過她,他以為她愛著莫忘呢,真是傻…… 「喂,要去英國也不必這麼高興吧?」海城不滿地叫起來,「笑得臉都開花了!」 潔伊拉著他的胳膊,笑眯眯的,「海城哥,陪我去一個地方吧。」既然明白了,還有很多事需要去做,那些都是她的責任。 「什麼地方?」海城莫名其妙,卻老老實實地跟著她走,拐了十七八個彎,鑽進一條不起眼的胡同,停在一間不起眼的小飯店前面,抗議,「你要請我吃飯,也找一家好一點的店吧!」 飯店沒有開業,虛掩著門,潔伊便叫:「老闆娘,你在不在?」 過一會兒,有人從裡面出來,邊開門邊不耐煩地回應:「今天不開業,沒看到門上寫著嗎?」 潔伊抿著嘴不做聲,一直到老闆娘胖胖的團臉從門縫裡伸出來,才笑起來,「是我,潔伊。」 「你、你這死孩子——」老闆娘又驚又喜,沖過來擰了她一把,「一走就沒消息,至少也該給我電話,讓我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一轉眼看到海城,板著臉問,「他是誰?」 「我的同學。」潔伊笑著回答,走進去左右張望,「今天怎麼不開業?」 「要搬遷啦,我打算去水晶街開店——你這丫頭,不要見異思遷啊,人家對你那麼好,你要是腳踩兩條船,我第一個不答應——」 「什麼?」潔伊滿臉疑惑,「你要去水晶街開店?」水晶街是著名的商業步行街,店面貴得離譜。 「還不是托你的福,他說要謝謝我,所以送一間店面給我——」老闆娘笑得合不攏嘴,還不忘教訓她,「這個男人是誰啊,你以後不要再跟他出來!」 海城不滿地抗議,「為什麼不能跟我出來?」 老闆娘上下打量他一番,囂張地說:「你比人家差遠了!」 「等等——」潔伊忽然感到哪裡不對,「老闆娘,你說的是誰?誰送了你一間店面?」莫忘是她的哥哥,老闆娘為什麼說這種話? 「姓田的那個孩子啊!除了他還有誰知道你在我這裡住過?」老闆娘為她遲鈍翻了個白眼,「那天晚上你病得都快死了,淩晨四點鐘的時候他到我這裡,把你抱走了——」 「臣野哥?」眼前的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是臣野哥,把我接走的?」她一睜開眼就見到余莫忘,所以從來沒有懷疑,一直以為救她的人,是二哥,因為不方便回家,所以讓她借住在青岡山田宅……原來是臣野哥…… 她忽然跑起來,雙腿像是有了自己的知覺似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海城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在她身後,「對不起,海城哥,下次,我再請你吃飯吧……」 「燒到三十九度半。」 「竟然從早上堅持到現在,難怪臉色那麼差……」 「讓他好好休息。」 田臣野醒來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旁邊說話,聲音很低,他睜開眼睛,兩個人就圍過來。 「生病了為什麼不休息?」田愛臣惱怒地看著他,「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身體都不知道照顧——」 趙藹雲看他額上一層虛汗,心疼地說:「愛臣姐,臣野還在發燒呢。」 田愛臣深吸一口氣,仍然忍不住,「我聽青岡山的人說,前天晚上你跑出去淋了雨回來?你——」 「姐——」他頭痛地說,因為發燒,聲音軟綿綿的像是懇求。 田愛臣從小就心疼這個弟弟,見他這樣有氣無力的,再多的氣也只好忍下去,「你休息幾天,公司的事我和藹雲會處理。」 「我要回家。」他抹一抹額上的汗,坐起來,這一動更多的汗流出來,身上一陣一陣的只是發冷。 「你生病了。」田愛臣只說了四個字,那種壓迫的力量讓趙藹雲打了個寒顫。 他卻並不害怕,「我要回家,我不喜歡醫院的味道。」莫名地透出一種軟弱和懇求的味道來。 田愛臣像是故意跟他作對似的,「松柏堂的車就在下面,我陪你回去。」 「姐——」因為生病,他的犀利早已藏了起來,拖長的聲音明明就是在撒嬌。 田愛臣「哧」的一聲笑出來,「沒出息的東西,你想見她,我把她找來不就行了?」 「我不喜歡醫院的味道。」他又說了一遍,越來越多的汗流下來,頭更暈了,趙藹雲急忙把毯子裹在他身上。 田愛臣不忍心再為難他,打開門,「你能走吧?」 「又沒有殘廢。」他笑了笑,推開趙藹雲。 田臣野躺在後座上,身上蓋著毯子,那車子平穩地向前行駛,手機沒有人接,不在家裡,去哪裡了,行李還在,會回來吧,沒有意外發生吧……他這樣想著,意識漸漸模糊起來,一陣陣的冷慢慢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熱……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冰冷的手按在他的額上,他睜開眼睛,田愛臣嚴肅地看著他。 他坐起來,「到了?」 田愛臣打開車門,司機扶著他下車,管家王生早帶著下人們等在門口。 「少爺病了——」田愛臣簡單地吩咐,「去請杜醫生過來。」 馬上有人去打電話,田臣野推開司機,自己往屋裡走,趙藹雲跟在後面。王生正要跟上去,田愛臣喊住他:「余潔伊呢?」「早上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王生一向畏懼大小姐,聲音都是抖的。 「等她回來,讓她到松柏堂來見我。」田愛臣說完,回身上車,黑色的轎車緩緩駛下青岡山。 田臣野一個人上樓,在她的房門口停了一停,卻沒有敲門,擰開門把,黑著燈,什麼也看不見,他知道她不在裡面,歎了一口氣,又把門合上,身上一陣軟弱,靠在牆上一動不動。 「臣野!」遠遠跟在後面的趙藹雲幾步過來,扶住他的胳膊,「杜醫生很快就來,你先躺一會兒吧。」 生病的人很容易順從,他點頭,趙藹雲扶他回房,在那張柔軟的床上躺下的時候,那種說不出的軟弱徹底籠罩了他,他發現有些東西不能放棄,如果失去了,他大約會一直這樣軟弱下去,再也沒有辦法站起來。 趙藹雲用紙巾擦去他額上連綿不斷的虛汗,勸他:「你睡一會兒吧。」 「睡不著。」他軟軟地說,他其實很累,疲倦到了極點,但就是沒有辦法睡去,或者說,不想睡,不想閉上眼睛。 趙藹雲從來沒有見到田臣野這樣軟弱的模樣,心裡緩緩升起的,除了憐惜,還有說不出的淒涼,「她會回來的。」她這樣說。 他翻過身去,背對著她。 杜醫生推門進來,趙藹雲於是退出去。下樓的時候,她看到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急匆匆地往樓上跑,雪白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她的臉紅通通的,像是跑了很遠的路,熱汗淋漓的模樣。 趙藹雲於是停下來,仔細地打量她,這是她第一次見她,這個女孩子有一雙澄澈的眼睛,溫順的眉眼,皎潔的臉上透出一種不染塵俗的稚氣和熱情……趙藹雲發現自己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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