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流歌 > 宛在水中央 | 上頁 下頁


  「啪」的一聲脆響。

  橡木門從裡面猛地拉開,余莫忘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好半天才能說話,聲線卻抖得厲害,「潔伊,你怎麼在這裡?」

  潔伊茫然地看著二哥的眼睛,那雙眼睛裡盛滿了哀傷的憐惜,她忽然醒悟,驚慌地蹲下身去揀杯子的碎片,嘴裡零亂地說:「真糟糕,這個杯子還是去年二哥從倫敦帶回來的呢,怎麼就摔破了?」

  「潔伊!」余莫忘明白她什麼都聽見了,痛心地喚她。

  「二哥,你可不可以再買一個給我?我真喜歡這種杯子!」潔伊絮絮地說著話,不抬頭,也不看他。

  「當然可以。」余莫忘痛心地盯著她白玉般皎潔的後頸和頸後柔細的發。

  顫抖的手根本沒辦法揀乾淨那些細小的碎片,潔伊越發慌亂,一個不留神就被尖銳的碎片割傷了手指,殷紅的血珠滾下來,落在潔白的磁片上,杜鵑啼血,一滴一滴,全是傷透的心。

  「潔伊!」余莫忘去握她的手。

  「我上樓去擦藥——」潔伊急忙閃避,受驚似的站起來,「二哥,你可不可以幫我收拾?爸……爸爸看到會生氣的。」

  余莫忘慢慢站起來,凝視她良久,緩緩點頭,「爸爸不會看到,你去吧。」

  余莫忘看著她纖細的背影跌跌撞撞地往樓上走,幾乎被樓梯絆倒,沉默良久,怔怔地說,「你都看到了,為了一個空中花園,犧牲自己的親人,至於嗎?」

  余莫失站在他身後,聽他這樣說,聳聳肩,「除非你有更好的辦法。」

  「爸爸他怎麼能這樣?」余莫忘咬著牙,「我絕對不允許!」

  「你捨不得余潔伊,就捨得空中花園了嗎?」余莫失冷笑。

  余莫忘寒著臉,一言不發地離開。

  「你捨不得。」余莫失盯著他僵直的脊背,低聲道,「絕對。」因為你的身上流著余家人的血,權力面前,親情永遠是讓位的那一個。

  潔伊魂不守舍地回到臥房,正要推門,聽到裡面有人說話,似乎是黃羽飛和幾個相熟的世家小姐。牆上的掛鐘剛剛指向一點,野餐會進行到這個時候,正是小姐們午休的時間——潔伊現在根本不想與任何人說話,更不要說那些胭香脂濃的話題。

  於是掉轉頭往回走,迎面碰上兩個抱著毛毯的下女,「四小姐,黃小姐她們都在你房裡等你呢!」

  「你們招呼就行了!」潔伊一邊往三樓走,一邊囑咐,「別告訴她們我在哪裡!」

  「是!」下女們看著她提著淺綠色的薄棉裙擺,急匆匆地去遠了。

  推開藏書室厚重的大門,撲面而來一股沉悶的黴味,她的爸爸余成海是個極喜愛附庸風雅的人,剛建這座宅子的時候,從各地收集了大量書籍收藏,有不少還是高價買來的珍本,宅子建好,卻幾乎從來沒有踏進這間屋子半步。早兩年余莫忘在家的時候,還常來這裡看書,余莫忘去英國留學後,這裡尋常根本不會有人來,長此以往,下人們索性也不清掃這裡,任它這樣荒著。

  繡著西番蓮花的地毯,繁複的花瓣一層一層包裹著細緻的花蕊,是極厚的棉材,走在上面無聲無息,這樣的安靜正是潔伊最喜愛的。

  如果爸爸真的要她嫁給田臣野,那該怎麼辦?潔伊發愁地揪著窗簾長長的穗子,田臣野是誰呢?一個她連見都沒有見過的人,爸爸為什麼要讓她跟他結婚?

  潔玉、潔雲、潔雨都沒有嫁,為什麼她要先嫁人?可不可以不要嫁?可不可以?

  抓著窗簾的手越握越緊,尖銳的痛楚從指尖襲上心頭,啊,手指是劃破了的,她竟然忘了——

  厚重的大門動了動,發出沉重的「吱吱」的聲響,是二哥嗎?潔伊閃身躲進一整排高大的書架後——二哥是真的擔心她,但是她不想再看到二哥那樣悲傷的神情,看了,心裡會難受。

  「沒有人,我就知道這裡是個好地方!」女子輕盈的笑聲飄進來,聽腳步聲似乎還不止她一個人。

  二姐?這聲音明明是她的二姐余潔雲,潔伊往裡面縮了些,要是讓二姐發現她午休時間躲在這裡,一定告訴爸爸,到時候少不了又是一頓罵。

  「我早就說這裡不會有人來,怎麼樣?沒錯吧!」大門沉重地響了幾聲,又合上。

  「是不錯。」餘潔雲身後的人終於開口,竟是個男子,「不過,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好熟悉的嗓音——潔伊心裡「咯登」了下。

  「這個——你難道不明白嗎?」餘潔雲低低地說,那聲音極柔媚,聽得潔伊心裡一蕩,又紅了臉。

  「你也是余成海的女兒?」那男子輕笑,「差別真是大呀!」

  「什麼差別?」餘潔雲不耐煩似的,「我和我爸爸嗎?你管這個做什麼,我等你好久了,自從上次在夏威夷遇到你,我就——」

  「碰」的一聲悶響,緊跟著就聽到餘潔雲低低的呻吟,輕聲笑駡,「你這冤家!好好的躲什麼?」大約是跌倒了。

  「我也要性命呵——」那男子笑笑,「要是讓你們家余老爺子知道,大概會提著刀把我剁成幾塊吧!」

  「絕對不會!」餘潔雲著急起來,「他要是敢動你一根汗毛,我再也不認他這個爸爸!」

  「可是我害怕呢!」他嘴裡說害怕,卻半點也聽不出害怕的意思來。

  「亂講!你連田爺爺都不怕,會怕我爸爸?」餘潔雲咬牙道,「你過來,想要什麼,我都給你——」畢竟是女孩子,說到這裡難免羞澀,頓了頓才續道:「你還要怎樣呢?」

  潔伊雖然早已隱約猜到餘潔雲的意思,但是聽她講得這樣露骨,已經羞得頭也不敢抬。

  「你能給我什麼?」他笑問,口氣說不出的譏誚。

  餘潔雲似乎並未察覺他的冷淡,恨恨地說:「你這冤家,真要我說出來嗎?」

  「不必說了。」

  「真的?」余潔雲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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