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連清 > 赤焰郎君 | 上頁 下頁
三十二


  「是該修書給他,你的身體日漸消瘦、精神又委靡不振,的確是需要診斷調養一番。」

  「不是我。」她放下筆,輕聲解釋。「我是要拜託皇甫公子,請他務必得找到請命果,並且儘快研製出解藥讓展哥哥解掉身上的惡毒。」

  任九天聞言僵了!她竟愛他至極,到現在都還一心掛念他的安危。

  「爹對不住你。」老淚縱下。「爹犯下漫天大過。卻又貪生怕死,不敢坦然以對,累得你代父受過。受盡折磨,任家會遭逢這種種打擊,因是我種,我是罪魁禍首。」

  她拭去爹親的淚,安慰道:「都過去了。」

  「不,並沒有過去:薰兒,你能答應為爹振作,忘掉展斜陽,回到過去那歡樂無慮的模樣嗎?」

  「我沒有變。任薰衣一直是任薰衣。」無關緊要了,過去、現在,乃至於未來對她而言都再無任何意義。

  他閉了閉眼。深深切切明白到他已經親手將自己的女兒推人無底深淵,逼使她求生不得。

  「原本,爹以為如果可以喚醒你,就立刻帶你離開這裡。天下何等的廣闊,總有讓我們父女倆容身的地方吧!但是看見這種情況……我不敢再妄想了,實在不敢……」

  她的沉靜宛如一泓死水:「薰兒,你放心,展斜陽他……他就快到了,他就要來接你了。」突兀地,他吐出這段匪夷所思的話語。

  「爹?」她迷茫地抬起眼,父親方才說了什麼?

  精明四射的銳利不復見,只剩下身為人父的慈愛光芒,他愛憐地撫著她的烏絲道:「我已經派人去告訴他我們的落腳處。」他非常平靜。

  「您告訴他我們的行蹤?」似乎自沉睡中驚醒,她駭然地睜大眼。

  「我想他應該也快到了。」

  「不!」任薰衣驚嚷,踉踉蹌蹌地拉住父親,喊道:「我們快走,離開這裡,不然他一到就會殺了你的!」

  他搖搖頭。「來不及了。」

  「爹……」

  「是來不及了。」更快介入的是冰冷如霜的寒語。

  霍然回頭,心痛的眼神定在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他的神情、他的態度,不見得比她好上幾分,但她再也不敢揣測其心意,不敢以為——此際湧上心頭的惟一意念,是不能眼睜睜地看他殺害自己的至親,不能呀!

  原本的花容月貌此刻萎頓不堪,展斜陽硬是別過頭怕被洶湧擊上的關懷拍滅了他復仇的堅決——他此行是來了斷恩怨的。

  任薰衣勉強跨步邁向他,腳步一顛,整個身軀正要傾倒,要不是展斜陽快一步上前摟住她,必定狠狠栽倒。

  癱在他懷裡,卻不敢汲取他的溫暖,怕換來的又是自作多情的打擊。

  「放過他吧,父債子還,我願用我的性命來抵償任家所欠你的一切。」羸弱的請托、哽咽的呢訴,展斜陽強抑的冷絕似快隱忍不住。

  「傻孩子,你在胡說些什麼?」嚴任九天的嘶吼瞬間又擊潰掉他的柔情。

  「由我領死,從今以後你甚至不必再擔心任家後人找你報仇。」她仰起麗顏,正對其逸散出的戾氣,無懼無怨、無悔無恨,平靜的心湖甘心等候死亡降臨。

  不知他可還記得那日她的祈求,不知他可願將她葬在尋園?

  任九天斗膽沖向前,頭一次敢面對煞星的千濤怒焰。「別聽薰兒胡言亂語,她病糊塗了,你也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與他人無關。展公子,你的怨與恨就由我一人來擔待,罪魁禍首任憑你處置。」

  他懾人地狂笑。「用你一命來抵償我展家一百八十九條冤死的魂魄,你的如意算盤撥得的確精明。」

  任九天顫巍道:「我當然不敢妄想區區賤命可以贖罪,但你殺我族人,若再有後生晚輩同你當年一樣,幸運逃過,那麼這段復仇故事豈非又會上演一遭,何時能了呀?」

  「狡辯。」

  他突然看著女兒,沙啞道:「薰衣,爹愧為人父,累得你備受辛苦,爹對不起你。」

  「爹……」

  「你連篇的廢話說夠了沒有?」

  「不要!」任薰衣抓住展斜陽的手腕,阻止赤焰回劍出鞘。

  「展公子,請給我一點時間,容我把話說完。」任九天哀哀請求。

  「不要妄想我會饒過你。」

  「當然,我豈敢奢求你饒恕我,但我也不能允許你親自動手殺我,薰兒還得託付給你照顧。」血絲突然從他的嘴角緩緩滲出。

  「爹——」任薰衣啞聲嘶吼。

  展斜陽見狀也了,事出突然,他甚至來不及阻止,看來任九天早已服了毒。

  「讓我為我可憐的孩子做一點事吧!」開始泛青的臉色卻有著迴光返照的神情,他激動地道:「你倆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無論如何都不能因為我這個罪人而無緣相伴。」急促的喘息愈見明顯,嘴角血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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