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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任薰衣!」她充耳不聞,沖進花海間,啥都不管開懷地躺在百花上。周身佈滿圍繞著各式各樣的五彩花朵,一陣又——陣的淡雅花香不斷撲鼻而來,沁人心脾的涼爽與甜膩,夾著和風徐徐,一種被天地所擁抱的恩澤,她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時間若能就此頓止,再無所求。笑聲柔柔揚起,蘊潤著不欲人知的輕愁。想著,若到了那一天,註定是功敗垂成的下場,希望能夠……

  「展哥哥,可否求你一件事?」她望著俯視她的展斜陽,心頭毫無半點恐懼紊亂。「若是到了那一天,展任兩家的恩怨必須有個終結的時候,而你仍執意非要我全家抵命不可時,請你……將我的屍身葬在這地方。我不貪多,只要小小一塊天地,即使成了幽魂,也會對你感激不盡的。」蕭瑟的輕語,平空為這美景添了幾分蕭索。

  乍聽入耳,展斜陽卻以無言回應。怪異地,他居然討厭聽她吐露這種傷懷的懦弱。是習慣了她的刁鑽伶俐,還是心湖深處也期期不願這種情況發生?為什麼會這般?這女子是他命定下的宿敵。然而相處至今,他會因她的眼神而心悸、會因她的一舉一動而悖離了自己的策劃,他必須承認展斜陽正被這個女子所迷惑,而且該死的無法抗拒。

  晶亮的瞳眸盯望俯瞰她的人,金黃輝映下的展斜陽顯露的氣質是那般的風采非凡。癡長十八年,從她三歲起,登門求親的俊才就不計其數。然而卻唯有他,才能與她的靈魂交心;也惟有他,才能讓她全心全意地愛戀,甚至不計一切。雖然無法預知未來前景將是如何,也許仍是落個心碎神傷的下場,但這都無妨的,能與他邂逅、相處,已是上天對她最榮寵的眷顧。

  「我想多待一會兒。」她貪婪地不舍移開視線,也許下一刻鐘她就得魂歸離恨天。

  莫名的衝動湧現,他想對她說:「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但……

  冷靜再次淩駕情緒,這分明是饒恕的言詞,豈能吐露。他又化為一尊冰冷雕像,揮灑不容質疑的霸氣,他彎下腰去抱起身輕如燕的她,往鵝卵石鋪就的曲徑

  步去。「除非你想死。」他硬是冰冷道。她有些訝然,他冷冷的口吻可帶有一絲絲的憐惜?應該是有的吧……他在為她的病體緊張。任薰衣將臻首埋在他的胸懷裡,合上眼,享受這片刻的溫暖。希望能夠永遠。

  步進屋內後,他把她放在床褥上,轉身走進另一個竅間後又出現,但見他自瓷瓶中倒出一粒黑色藥丸來:「眼下它。」

  「這地方只有你住嗎?」她好奇地四處觀望。這幢由紫檜樹木所建築的屋宇裡頭設置有廳堂、書房,及三間寢室,桌、椅、櫃、盆等等必要設備應有盡有,且擺置整齊,只是每件家具上頭都沾有一層塵埃,顯然此地已有一段時間沒有人煙居住過。

  「尋園只屬於我。」他道出為這片天地所取的名字。

  「尋園……」以字推敲,他的心中定然也存在著許多的幻夢吧!「這裡除了我以外,六年來根本沒有外人進來過,誰都沒有資格駐足。」他特意將視線移向窗外。「你是第一個登堂人室的外人,但會帶你來此地,是……迫於無奈,惟有留在尋園,燕雙妃才無法對你下手,為了暫時保住你的性命,你是不能夠繼續待在冰焰門了。」他還特別地解釋。

  「這麼說來,我應該要感激燕雙妃的。」她甜甜地一笑。突然,她跳下床,泥鰍似地直往後院方向跑,快得連展斜陽都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你做什麼?」

  她拿起木盆,從井底打起一桶水裝好。「我想整理整理尋園,久未有人住,都蒙上層灰了。」

  她發什麼瘋,「放下!你的傷——」

  「不礙事的,而且多多走動,也許會痊癒得比較快。」她不聽制止,又找來一條沒用的棉布,說得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況且我們要長居於此,不打掃乾淨怎麼住人。」

  長居於此?誰告訴她他們要久居尋園的,她該不會自以為塵世的俗務已經成了過往雲煙了吧?展斜陽想開口,卻又頓住,宛如翩翩蝴蝶的任熏衣,正快樂地擰乾棉布,奮力地擦拭著桌面……打理得是那麼怡然又自得……他望著,到嘴的制止居然又給吞了回去。該怎麼形容此時的心中感受呢?惱人,卻又有一點點的……甜蜜。

  難得的一夜好眠。

  展斜陽起身坐在床榻上,天已大亮,外邊的世界正在揮灑著生動的氣息,不需看,也知曉這兒的美。他愛這塊天地,相對的,尋園也是惟一可讓他鬆懈身心的地方,這處隱密的異地是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下發現的,沒有人煙足跡,卻美若桃源仙境,花了一年工夫。他將雜亂的花叢重新佈置栽種,又親手搭蓋尋園小築,這裡的一石一地、一磚一瓦,皆出自他的親手。自此,每回他執行完殺人的任務,總帶著滿身約血腥回到這裡,受著天地靈氣的洗滌,肮髒的心靈才能獲取暫時的平靜。若不經過這一遭,也許他早瘋了。

  他甩甩頭,不再多想。

  從床榻上起身,走出寢室,小築內完全沒有任薰衣的蹤影。他倒不擔心她會趁他睡夢時逃跑,要知道投有他的帶領,任何人都走不出這處位於百巒內的深谷異地,況且,他不以為她捨得下這片山水天地。

  外頭陽光普照,展斜陽手持赤焰回劍往銀麟瀑方向而行,晨朝練武,這是他的習慣,而且為了預防任九天找來更厲害的高手護持任氏一族的性命,他必須讓他的武藝處於最巔峰的狀態。

  遠遠地,就瞧見一條身影蹲在溪壑旁,是任薰衣,她的身旁還置放著昨日兩人各自梳洗所換下來的髒衣,但見她一邊清洗著,還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趨近她背後,甚至可聽見她口裡所哼的小曲呢!一刹間的恍傯,心湖莫名掀起一波波的震盪,他拳頭不自覺地緊捏住,手中已然烙印出五指紅痕

  「展哥哥?」任蕉衣將放著乾淨衣服的木盆端起,一回頭就瞧見展斜陽佇立在她身後,立即像只快樂的鳥兒一般,雀躍地飛到他跟前。「早。」陽光映照著她嬌柔欲滴的莢蓉面,淡淡的紅暈更為她的美麗容顏憑添嫵媚,不單分外動人,清麗的丰姿更教人不得不心生憐惜。又見她額際上沾著水珍珠,不知是汗抑是水?想替她拭去,手才舉。卻又放下。

  「我臉上有什麼嗎?感受到他的意念,」任薰衣心頭已經很開心了。即使他彆扭得終究沒有行動。

  「汗水。」他不自在地道。「喔,汗水。」隨意地抹了抹,化開的笑容甜得令人想啃上一口。

  「展哥哥,你等一會兒再去練劍好嗎?可否先回小築一趟,我把衣服晾好後再打盆水讓你梳洗,早膳我已經準備妥當了。」

  「任薰衣……」

  「喊我薰兒,還有,動作得快些,不然早膳就全涼了。」輕靈的身子快樂地往小築直奔而去。薰兒,他傻傻地。

  「薰兒……」被迷惑似地喃喃又念了幾遍;步履就宛如被勾引般,隨著她身後往屋內走去。洗淨手臉,再回到廳裡,原本空藹藹的桌面上居然已經擺好了各式韻萊肴,有桂香錦魚、清蒸絮雞、金黃烤鴨,還有疊夢花萊,全都是些喊得出名堂來的宮庭御用食膳。雖說早膳即用這麼豐盛的菜色有些個不妥,但讓他訝異的是,一個千金小姐不僅不介意洗手作羹湯,而且還能夠做出這些菜色來。

  「快坐下。」她替他添上一碗飯。「嘗嘗我的手藝,花了我一番工夫呢!幸好呀,尋園裡頭除了擁有百花外,山洞邊還盛產各種野菜呢,地窖裡頭又有你冰藏的食物,就這麼取材來用,變出這些花樣來,不知能否合你意?來,嘗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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