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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爸爸。」她沒看向他,眼睛直視前方。

  遇上不想回答的事情,她總是一兩句話簡單帶過,從認識她起,她就是這性子。知道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開口,他拉起她小手握在手上。

  隔了十分鐘久,她微啟朱唇開口說:「媽媽開快車撞上會公路的護欄,沖下山披,死了。」席少宇駭極,強忍住說出口的訝異。注意到她雖然面不改然的說,那柔弱無用的小手卻不知不覺握緊了他的手。

  尚未入秋,花園的樹葉已一片片枯黃,夏風一吹,乾枯的葉子零零落落四處飄落。

  突如其來的,她感到胸口一陣鬱悶,呼吸吐納間不甚順暢。她深吸幾口氣,稍稍緩了緩胸鬱悶。

  十五歲這年,她失去了至愛的母親。但在獲知這消息時,一時間充斥她腦海的,竟然是自然界的生死定律……

  喪禮中,人們來來去去,任涼曦靜跪在父親身旁,向來賓答禮致意。

  任家的親戚不少,任光遠在商界又是數一數二的大老闆,前來弔唁的賓客不斷。

  自殯儀館迎向李萱遺體之後,任光遠已有多日滴水未進,不分晝夜地守在靈堂前,任何人和他說話都沒用。

  到了夜晚,任光遠總喃喃重覆著幾句話:「你不高興我說,我就不說,何必跟我鬧意氣出走……」

  任涼曦端著杯子站在靈堂外,細聽父親的喃喃自語。

  「別跟我賭氣了,快起來吧。我保證不再提那件事。你想把它當秘密守著,我也不反對。沒有你在身邊,我連襪子在哪都找不著……你不是常常因此笑我嗎?站起來笑我呀……」說到後來,只剩下低吼聲。

  一聲聲鳴咽夾雜著徹夜不休的誦經聲,益發顯得悽楚而悲涼。

  任涼曦低著頭走進靈堂。

  「你好狠,用這種方式叫我住嘴……好狠……」任光遠伏在棺木上,悲慟的臉上滿是憔悴的淚痕。

  任涼曦輕拍他的背,將杯子湊到他面前。

  「爸爸,喝水。」

  他大手一揮,差點把杯子掃到地面。

  任涼曦眼明手快的抬高手臂,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任光遠錯愕的看著她,顫抖的手指陷入她手臂。

  「小柔!你也在生爸爸的氣嗎?」

  「爸爸,我是涼曦。」任涼曦微蹙眉頭。

  「是呀,是涼曦啊!若不是我們去了那裡,又怎麼會帶回涼曦呢!媽媽是最愛涼曦的,如果不是我多事,我們哪會為涼曦吵架?都是爸爸不好!是爸爸不好……」他無意識的低喃,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任涼曦扶人了坐在椅子上,將杯子放在他面前。

  「媽媽會希望你多少喝點水。」

  「你說,我若依了她的意思,她會再活過來嗎?」任光遠興奮地拉過水杯一飲而盡。

  「不會。」她老實回答,收回了杯子。

  「是嗎?不會嗎?」他神情恍惚,又坐回棺木前喃喃自。

  任涼曦看了他好一會,獨自走到花園幽暗的一角,找了塊平坦石頭坐下。

  沙沙的腳步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循聲望去,席少宇正踩著枯葉走來。

  「涼曦,你還好嗎?」他蹲在她身前,輕聲問道。

  這幾天,她在一旁觀看一大群親戚朋友進靈堂。每個人臉上無不悲痛欲絕,口中「節哀順變」的客套話尚未說完,眼淚就不自主滑下臉頰。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一顆顆晶瑩的小水珠,內心揣想他們心中的感受……她試了又試,卻怎麼也無法體會他們內心的感覺。

  為什麼呢?最疼愛她的母親死了,她該有些感覺的,譬如悲傷或是痛哭流涕,再不然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也行……為什麼她的心卻有如澄靜的湖水,無波無瀾……

  除非是死人,否則她該有些情緒的。

  席少宇疼惜的將她擁入懷中,像哄嬰般輕搖她身子。

  她頭偎向他肩窩,半晌,她反手圈了他的腰。

  席少宇全身一震,血液迅速在體內流竄。

  他抱過席少宇無數次,她總是被動的任她攬在懷中……現下,她懂得回應他了,教他怎麼能不開心。

  任涼曦輕呼出一口氣,由交疊的身體汲取溫暖。

  今晚,她明顯察知了許多曖昧不清的事實……她一直冷淡平靜的情緒和爸爸口中的「小柔」必定有莫大的干係。

  她有預感,今後,她不再是原來的「任涼曦」,未來的生活也不復以往平靜無波了。

  「我沒有感覺……」她喃喃低語,隱約摻雜著一絲說不出的遺憾,呢喃不清有如一聲輕歎。

  兩人合力將任光遠帶到臥室,經過好一番折騰才讓任光遠安靜的躺在床上。

  「伯父手裡握著什麼?」席少宇小聲地附在她耳際問,生怕吵醒了剛睡下的任光遠。

  任涼曦湊近細看,她小心翼翼地扳開他手指拿出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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