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風箏 > 888號房的婚禮 | 上頁 下頁
十二


  于睿修體力還有些不濟,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要睡去了,可下一秒,沉重的眼皮又會撐開來,困倦和清醒不斷地拉扯著他。

  醫生在例行檢查的時候,他不安的看著眼前陌生的環境,困惑地荀愉自語,「這、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怎麼會……」

  「醫院,臺灣的醫院。你在斯裡蘭卡旅行時受了傷,被醫療專機選回臺灣的醫院了。」怕他誤以為自己還在斯裡蘭卡,靠他最近的關品妍細聲說。

  他循聲抬頭,看見了她,黑眸先是眨了眨,然後便定住了,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那個說話的女生很漂亮,精緻的臉孔有著出塵的絕美風情,綴著水汪汪的明亮黑眸、又翹又挺的鼻子、形色皆完美的嘴巴,說美若天仙一點都不為過。

  她穿著一襲直領的旗袍式白色禮服,很隆重,像是剛從某個重要場合趕來。衣料看似將她渾身上下都包裹得密不透風,卻一點也沒掩蓋那身動人的婀娜曲線。

  驚豔、好奇、納悶、陌生……一時之間,好幾種侍緒不約而同的彙聚到他看向她的眼神裡。

  關品妍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下一秒才突然意識到,他眼裡的迷惑該不會是因為她這身白紗吧?

  嘿嘿,總算讓你看呆了。她在心裡小小得意了一下。

  也難怪他會這樣,認識多年,別說是穿著白紗,她平常連裙裝的散女打扮都很少見,記憶中的野猴子一夕蛻變,怪不得他會用這麼古怪的眼神瞅著她。

  「幹麼這樣看著我?有那麼醜嗎?」她沒好氣的問,神態卻掩不住嬌羞。

  他皺起眉,緊緊的皺眉,忽地大掌猛然履住額頭,整個人看來痛苦難當。

  「睿修,你怎麼了?」她錯愕的問。

  「于先生,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醫生謹慎詢問。

  「頭好痛……我、我想不起來……我不知道我是誰,我……你是誰?」

  青天霹靂!

  像是一種極為複雜的程式語言,關品妍翻譯不過來,整個人像是被點了穴,許久都動彈不得。

  「睿修,你怎麼了?她是品妍啊,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於娜扔焦急的說。

  「小子,別說那種話來嚇人,妍丫頭現在已經是你的老婆了,我們剛剛才幫你們舉行過婚禮。瞧,妍丫頭身上還穿著新娘序匕服呢。」

  見情況不對,大夥兒開始你一言、我一語,急著想幫他重新修復當機的記憶,不過遺憾的是,效果顯然不怎麼樣,因為——

  痛楚還未完全退去,他強撐著意志喘息的又問;「你……你們又是誰?」

  空氣仿佛凝滯好幾秒鐘,于奶奶和于老爺掛敗的靠在一起,「怎麼會這樣?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變成這樣?」先是昏迷不醒,好不容易醒來了,結果居然連最親近的家人、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都忘得一乾二淨?

  回想這兩個月來心情的折騰,早已疲累不堪的老人家,根本承受不住眼前這忽悲忽喜、大起大落的峰迴路轉,再一次抱頭痛哭。

  他們這一哭,把病房裡的每個人都哭慌了,關母和三個兒子手忙腳亂地安撫著老人家的心情。

  醫生神情嚴肅的夔起眉,喃喃念著該安排什麼樣的檢查,好找出問題的癥結,只不過現場一片混亂,除了護士設人理他。

  裡於惹哭大家的始作俑者也沒閑著,依舊是一臉的茫然與慌亂,他試著讓當機的腦袋重新運作起來,過程裡還不斷按著自己的腦袋,一次比一次用力,好像痛一點,就可以促使自己更專注地去抓取那像流沙一般的記憶。

  但……不行!完全不行!哪怕是一個表情、一個名字、一抹掠影,他統統都想不起來。

  爺爺?奶奶?婚禮?老婆……這是什麼見鬼的情況?

  眼前這些面孔,他沒半張認識,他忘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忘了一身老態的血緣至親,也忘了自己。惶恐至極的他握著拳頭,正要打向自已不濟事的腦袋對,一雙纖細的手緊緊包裹住他——

  「沒關係,忘了就忘了,沒什麼火不了的。」關品妍強悍的說。

  能夠看他清醒過來,她已經很感恩了,與失去他相比,失憶算什麼?至少她還能看見他生氣勃勃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就夠了。

  腦袋一片空白又怎樣?記憶一筆勾銷又怎樣?她會陪著他,把空白重新塗滿顏色,不管得花上多少時間,她都會守在他身邊。

  可對過去是一片空白的男人,顯然無法這般雲淡風輕。

  一把無明火燒了起來,黑眸狠狠的瞪向她,「你憑什麼這樣說?那是我的記憶!」宛若是只受傷的野獸,他對她憤怒嘶吼。

  一絲意外掠過她臉上,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用這麼惱怒的口氣對她說話。然而,她很快就恢復鎮定,並且用一點也不遜色的強勢口吻說:「那也是我的記憶。」

  他和她在一起的這些年,很多事情早已分不清是你的還是我的了,因為包括記億在內,都是共同屬於彼此,是「我們」的記憶。

  他的失去,何嘗不是她的失去?

  想起過去的一切,那瞬間她抿著嘴,捏握著粉拳,似是在強忍痛苦似的別開臉。

  他看見了這一幕,為她的壓抑感到心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們之間,似乎存在著現在的他所無法想像的羈絆。

  一會兒,當再回過頭,她眸中已然透著堅毅。

  他喉呢像是被人一把掐住,啞然無言。

  如果不是情況不適合,他真想讚美看似嬌美軟弱卻比誰都堅強勇敢的她,是她的一臉鎮定,止住了他幾乎要爆發的瘋狂。

  對於目前的他而言,她仍是個陌生的人,可看著她,他仿佛看見了浮木。

  如果他如今的生存泣定得構築在徹底遺忘之上,那麼,他想要緊緊的抓住她。

  為了不要讓自已在記憶崩毀的流沙裡天頂,哪怕得死皮賴臉,他也不鬆手。

  他正想伸手抓住她,她卻已經搶先一步彎下身子抱住他,便咽的開口。

  「臭于睿修,你終於睡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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