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只有你懂我的心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魯特雙肩陡震,眼中閃過許多情緒,紛亂得無法捕捉。

  驀然間,他抓下那只輕覆在面頰的小手,也反握住那只貼觸他手背的嫩荑,他握得緊緊,扣住她,冷冷微笑。

  「我對他們怒吼,咆哮聲音之大,連當時住在樓上的羅瑩都能聽見!我說了中文和古老方言,因為那是我和他們平時用慣了的語言,我說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們,再也不想,那就是咒,你明白嗎?那已經是一個咒!”他像要張口把她吞了,五官深峻嚴厲,寬額上的青筋清楚浮出。

  「我就是不明白!”

  與其看他推拒所有人,把自己孤立在角落,汪美晴還寧願他沖著她吼一吼,叫一叫地發頓脾氣,她受不了他空洞的神情,那讓她很難受,很難受。

  魯特突然懂了。眼前這個女人真的以為他在說一個天方夜譚。

  她不信,所以絲毫不放在心上,當然也就不覺害怕。倘若她親眼見識了,還能這麼篤定地對他說,他不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兇手嗎?

  理智遭到擠迫,幾近虛無,那股惡意不知從何處急湧出來,膨脹再膨脹,爬滿了皮膚,他感到疼痛。以前,他會費盡力氣鎮壓,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自己,和體內的靈能拔河,撕扯,直到意志戰勝所有,但這一次……這一次……

  他抓握的力氣過大,弄痛她了,汪美晴卻沒有試圖將手抽回。

  他眼神兇猛,她則強迫自己瞠圓眼睛回瞪,兩人呼吸一樣急促。

  「我詛咒了那個丹麥人,在你的航班上。”

  ……什麼?

  汪美晴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丟出這種話,轟得她腦中小空白,她才找到聲音要說話,他卻又來一記——

  「還有那頭北極熊。”

  每個字,他都說得很慢,很重,要她聽得清清楚楚。

  「我詛咒它。我要它心臟爆裂,立刻,馬上,當場,我要它死,我殺死了它。”

  他這是……說什麼鬼話?!

  她怒瞪他,沒有畏縮。

  她的反應時壓垮他心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很瘋,瘋到想傷害自己,想從她眼中看到她對他的驚駭和厭惡,他醜惡的內在會攤現在她眼前,他要讓她看,完全,毫無遮掩地看個清楚明白。

  汪美晴被男人此時過大的力量拖著起身。

  緊張感扯緊神經,連疤臉都嗅到不對勁,懶懶趴臥的姿勢一變,警覺地站立。

  「魯特,你弄痛我了!你……不要這樣!”

  他就是要她痛,要她徹徹底底地認清他,不要這樣天真,以為他有多好。

  她自以為瞭解他,然而她所看到的,呈現在她面前的,都是粉飾太平的表面,他的靈魂早就染黑,齷齪而腥臭。

  「看著它!長大眼睛看著!”拉她站起,他一掌仍死死扯住她,另一隻手指著放在窗臺上的小盆栽。

  盆栽有兩個,植著紅紅綠綠的苔蘚類植物,那是他之前幫她從野地裡挖來的,這塊大島太過冷寒,長不出花,生不出大樹,所有的植物全是矮矮小小的,最容易生長的就是苔蘚。

  她說,紅色苔蘚其實很可愛,經過巧思移植,可以長成一顆心,像畫畫,剪貼的美勞作業那樣,然後,他就幫她挖來了,讓紅色苔蘚長在綠色苔蘚上,長成心形。

  汪美晴定定看著,不懂他的用意,還來不及出聲,他便指著其中一個盆栽,用一種嚴肅道讓人寒毛直豎的聲音說——

  「它會死。我要它死。就在下一秒,我要它死。”

  她聽得懂中文部分,緊接在中文後面的一串語言,和當地因紐特人所使用的語言極類似,但語調更幽長,那是她全然不懂的古老方言。

  她背脊本能地竄起涼意,又怒又急又驚,但沒有退縮,他要她看,她不明究理,下意識瞪住他所指定的那小盆苔蘚。

  下一瞬,她面孔奇白,血色褪盡,心臟劇烈狂跳。

  「你……你做了什麼……”

  老天……盆栽裡,色澤鮮妍的植物上一秒還好好的,長得可可愛愛,突然間像被澆淋上墨汁一般,竟整個黑掉!

  她眼睛瞪得既圓又大,腦中紛亂。

  她在消化雙眼所見到的這一幕,很努力轉動思緒——這是真實的他。

  真實的。

  不讓她逃,那落在他手掌裡的纖細小手該被握得通紅如血,他在等待她該有的驚懼,而她確實在顫抖,他感覺得出來。

  痛快嗎?他自問,內在因這種曝露真面目的自我傷害而扭曲地感到痛快。

  「還有它。我要它死。它會死,立刻,馬上。”

  他薄唇再次吐出美麗的音調,像唱歌那樣好聽,語意卻惡毒可怕。

  汪美晴想尖叫,當她看到第二個小盆栽完全變黑死亡後,她嚇得全身克制不住地瑟瑟發抖,就如來到這座大島的那一晚,她困在沒有暖氣的破舊老爺車內,冷到快暈厥,抖得像秋風中的脆弱小葉一般。

  她應該要掙扎,死命地掙脫他鉗制住她的大掌。

  她最好趕快奪門而逃,雖然這間房間是她的,但非逃不可,這男人擁有的靈能太強大,他很可能會傷害她……然而,比起那些恐懼和驚悸,另一種情緒卻排山倒海地兜頭罩來——

  她很火大,相當、相當火大!

  到底在氣什麼,她一時間厘不出頭緒,可能氣自己笨,明明是來安慰他,沒料到越安慰越糟,也可能惱恨他用這種方法故意嚇她,可惡!可惡!可惡!沒錯,她的確被嚇壞了,但實在太氣,怒火噗嚕噗嚕、呼嚕呼嚕、轟轟烈烈狂燒,她依附著這股怒氣,直挺挺地站著,不假裝也不隱藏情緒,沒被扣住的那一隻手掄成拳頭,憤怒地捶了他的胸膛一記。

  「好!OK!我明白了,可以了吧?你、你放開我……可惡!你把我的盆栽弄死了,知不知道?那顆心我養很久才養起來的!你厲害!你行!一出口就弄死兩盆,你把我的心還來!還來啊!”

  他胸膛又挨了一下。

  她打得很大力,打得他心臟猛跳,撞得肋骨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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