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真金大老爺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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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病,能好嗎?” 說是以毒攻毒也不為過,能迅捷俐落地解去那股奇異迷香的,也只有「飛霞樓”的獨門薰香。昏沉間,禾良又被迫嗅聞了某種香氣,這次的氣味不一樣,她心緒漸漸靜下,” 思緒亦緩緩靜下,她真睡了,是這幾天以來最安穩的一覺,沒有真實與虛幻的錯亂,就只是睡著,在溫暖的黑甜中休息。 醒來時,人已離開原來那艘簡陋的烏篷小船,她依然在江河上,卻是在一艘有著兩層樓的中型船舫裡。 身邊有人,同樣背著光俯視她,那姿態和輪廓與她記憶中的那一個重疊,是那個「花三姑娘”。 定下心,禾良潤潤唇,略啞又問:「她的病,能好嗎?” 花三像是這時才聽明白她的話,眨眼微笑。 「翠姨病在心頭,一病病了數十年,她好不容易才決定幹這一次,拿遊家醫心病,結果唔……不太理想,好像還更糟了。唉唉,只好先帶她回家,再另覓其他良方。”她話中雖有感慨,但語氣帶笑,似覺鐘翠這種「拿遊家醫心病”的行徑沒什麼不好,效果雖差,但想做就做,即便擾得江北行市大亂、糧作雜貨價格大波動也都無所謂。 ……好不負責任! 花三該是瞧出她的想法,挑著眉,揉揉鼻子,那神態竟有些賴皮,仿佛在說「是啊……我就護短!如何?”不禁讓她想起家裡的那位大老爺。 禾良幽幽歎了一聲。「我得回去了。” 花三笑道:「這幾天,一江南北有不少人手在打探你的下落,再不讓少夫人回去,事情真要鬧到不可收拾了。”略頓,她神色稍正,繼而又道:「至於咱們家翠姨帶走少夫人的事,我花三替她向你道歉了,往後少夫人若遇上什麼事,用得上花三的話,可到江北『撚花堂』的櫃上說一聲,他們會找到我的。咱們『飛霞樓』的生意也許沒有『太川行』的活泛,但在道上還是有幾分名氣,少夫人想要什麼、想如何索償,儘管說,花三會盡力辦到。” 或者,這位三姑娘也算得上是性情中人……禾良怔怔想著。 至於索償……唉,現下的她,什麼都不願再追究,只想快快返家,快快回到孩子和大老爺身邊。 遊岩秀被抬回「淵霞院”寢房後,人也就醒了。 德叔忙要吩咐家丁請大夫過府,被他喊住,他又沒病,看什麼大夫? 這「淵霞院”內,他向來不愛府中僕婢待在這兒伺候,安安靜靜的最好,此時方醒,他又把德叔、小范等一干人全「請”出去。 躺在榻上,神智稍穩了,但腦中思緒依舊沉沉粘粘。 他望著榻頂,靜靜望著,忘記自個兒有無眨眼,也忘記發呆發了多久,直到夕照盡退,房中整個暗下,他才懶懶坐起身。 好暗。 禾良沒來幫他點燈。 他起身,下意識走到桌前,取出袖底的火摺子點燃油燈,房中漫開微光,他仿佛覺得不夠亮,又把矮櫃燭臺上的兩根蠟燭都點燃,燭光映著他的俊臉,在他晦暗瞳底跳躍。他把燭臺移到桌上,拉來一張椅凳坐下,望著桌面。 桌上有個裝糖的漆木盒,他沒動,因為盒裡的糖早已吃完。 禾良沒再幫他補糖進去。 桌上還有一盤果子,禾良沒來削給他吃。 所以,他若想吃,得自己動手。 於是乎,他動手了,拿了一顆鴨梨,拿起盤邊的小刀。以前禾良削果子給他吃時,會先把果皮弄下來,禾良手好巧,常是一刀在梨子上頭轉啊轉的,不一會兒工夫就能弄好,而且果皮從頭連到尾,不斷。 他學著妻子的動作開始削梨,轉轉轉,削削削,轉轉轉,再削削削——唉! 他臉部表情有些怪異,有些迷惑,搞不清楚眼前的事是如何發生——那把小刀怎會切進他虎口裡? 鮮血瞬間湧出,濡濕他的袖,他頭歪歪,美目眨了眨,下一瞬已把刀子拔起,他雙肩一震,似是這時才整個回神,才意識到自己弄傷自己了。 禾良不在身邊,他傷著了,沒有人會為他的痛而痛。 禾良不在了…… 禾良不在了…… 他為什麼還在? 起身,他取來臉盆架上的巾子裹住傷手,傷口並不大,但有些深,他纏了一條巾子,纏得緊緊的,血仍淡淡滲出,他也懶得再理。 他拿起滾到桌面的那顆梨,上面還帶著果皮,而且沾了點他的血,他不管,張口就咬。禾良說,不能浪費食物,他不浪費,他會吃光光。 驀地,他咬梨的動作一頓,眼珠子慢吞吞溜動,似在確認什麼。 有誰在哭。 嗚哇嗚哇地大哭,哭得好不傷心,好可憐、好可憐地哭著。 他放下梨走出內房,「淵霞院”雖冷冷清清,園子裡覆著薄薄雪花,而夜風寒心,回廊上倒已掛起成串的火紅燈籠,為他指了一條明路。 他循著那哭聲走啊走,在回廊上繞著,來到那處擺滿大小玩意兒、專給孩子嬉玩的廂房前。他高大修長的影子映在門窗紙上,隨即聽到裡邊傳出驚呼—— 「小少爺乖,別哭別哭,噓! 噓!嗚……大魔來了,您別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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