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真金大老爺 | 上頁 下頁


  那一腳,是很輕、很輕的一踢,只是把黏過來的小身子輕輕頂開,頂得小東西像不倒翁般在地上滾了半圈。

  「秀爺,夠了!這娃兒只是要您抱,何必這麼欺負人?”聶員外看不過去,反正「丈棱坡”與「太川行”之間的事九成九破局了,旁人不敢言,他來開罵!

  遊岩秀淡淡揚睫,瞅了聶員外一眼,似笑非笑。

  「聶老是在替小犬出頭嗎?”

  「不敢!只是想告訴秀爺,當爹的會老,當兒子的會長大,您……您自個兒多琢磨,別老來才悔不當初!”聶員外此話一出,其他地主老爺更是噤若寒蟬、面如死灰,想補救都沒轍。

  豈知……

  「咿呀……呵呵呵……”胖娃娃被親爹頂開,沒哭,反倒笑得垂涎,小屁蹭著、蹭著又似塊牛皮糖黏將過來。

  遊岩秀長腳一抬,再次頂了娃兒一下。

  然後,再一下。還來一下。追加一下。繼續追加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那肉肉小身子像顆大毬果亂滾,但滾來滾去皆不離他腳邊。

  娃兒發出尖銳叫聲,格格亂笑。

  有幾次,他胖胖小手攀住了那只大靴子,可是大靴子一下子就溜走,於是就攀住、溜走、攀住、溜走、攀住了攀住了、唉唉唉,又溜走了……鬧得小娃尖叫連連,興奮得胖臉像吞了一大把朝天椒般紅通通。

  游岩秀邊踢著,徐慢道:「聶老說得極是,所以現下我年輕力壯,不趁此時多多欺負這孩子,將來我老了,可就欺負不動了。”

  「呃……這個……”聶員外瞠目結舌。是說,眼下究竟在演哪一出?這到底是「虐娃”呢?抑或「逗娃”?他都給搞混了。

  「秀爺……”

  此一時分,挾帶麥香的秋風送來女子低柔一喚。

  眾位地主老爺循聲看向遊岩秀身後,就見那嬌小女子輕輕撥開一排排麥子往這兒走近,女子作少婦裝扮,年歲好輕,豐腴的鵝蛋臉白裡透紅,五官秀氣,眉眸間甚是寧穩。

  「原來孩子在秀爺這兒,我方才放他在田間玩,沒留神,孩子就溜了。”禾良推高帽檐,揭了揭額角細汗,微喘著,那模樣好似找娃兒找得當真辛苦。

  稍早抵達「丈棱坡”時,遊岩秀有簡單為她介紹這幾位地主老爺,此時她走近,極自然地朝魯大廣、聶員外,以及其他爺兒們微笑頷首,彷佛全然感受不到現場的古怪氛圍。

  遊岩秀神情有些怪異,然極快便已沉定。

  他終於彎身撈起小娃娃,禾良上前順勢接了過來,溫聲問:「是不是打擾到秀爺和幾位爺的談話了?”

  幾雙眼全尷尬地盯著遊岩秀瞧,想要他儘快給個明確答覆,又怕逼急了,落得一拍兩散,什麼都沒得商量。話說回來,小娃兒和這位年輕的遊家主母出現得很是時候,這一攪弄,緊繃感陡緩。

  「沒有。”游大爺嗓音微冷。

  「那就好。”禾良笑了笑,撚掉孩子頭上、身上的乾草屑,忽而記起什麼似的,徐聲又道:「對了,今早離開咱們貨棧時,那兒的呂管事托我提醒秀爺,午後得再回貨棧一趟。秀爺要他把『太川行』在來陽縣的幾位大小管事們全召齊,說是有要事商議,秀爺沒忘吧?”

  男人漂亮的杏仁核眼微縮,瞳底掠過深思的薄光。

  「沒忘。”

  「那就好。”娃兒趴在禾良肩頭啃著,口水全沾上了,她不以為意,僅輕輕撫著孩子的背。

  「該走了。”遊岩秀道。

  「嗯。”

  「秀爺,那……那麥子的事……”魯大廣結結巴巴喊住他們夫妻倆。

  禾良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她家的爺則側過俊臉,冷笑一聲。

  「你是真要我現在給答覆嗎?”

  「沒有、沒有!您跟底下的大小管事慢慢談、慢慢談!該怎麼談就怎麼談,不急!”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

  這位游家大爺實在逼不得,軟硬皆不吃,就連對自個兒的妻小都冷冷淡淡的,嗅不出多少溫情,所以……只能等了,多少還有點盼頭吧?

  上馬車之前,禾良找到那位瘦黑的大娘,將藤帽歸還。

  今早從「太川行”的來陽貨棧出發,來到位於郊外的「丈棱坡”時,禾良與孩子以及銀屏丫頭一塊兒乘坐馬車,遊岩秀與小範則騎馬,隨行的除馬夫外,尚有四位長期與「太川行”合作的武師。

  一小隊人馬甫進來陽縣城,按遊岩秀的指示,禾良所乘坐的馬車便在武師們的護衛下,一路被拉回游家別業,他大爺則快馬趕往貨棧,身為貼身護衛的小范自然也策馬跟上。

  來陽縣的地理位置比永寧城更偏北些,入夜後,秋氣甚苦,夜風莫名地有股經霜的淒涼氣味,與白日的麗麗秋陽大為不同。

  「少夫人,咱們這趟跟出來玩,看的東西還真不少。來陽縣雖沒咱們永寧熱鬧,但吃的、喝的、玩的都帶新趣兒,連月亮似乎都大上許多,等我回去說給金繡聽,瞧她羡慕不羡慕?”銀屏丫頭端來一盅剛煲好的補湯,嘰嘰喳喳說著。這幾天走出永寧地界,小姑娘對瞧見的任何事物都覺新鮮。

  游家小別業的主人屋房格局相當精巧,先是小前廳、內廳,然後才是寢房。

  此時禾良坐在寢房錦榻上,三炷燭光透過紗罩,流泄出暈黃且溫暖的火光,娃兒躺在她臂彎裡,她外衣已脫去,中衣的前襟松垮垮,貼身的小衣也解了,露出大片肌膚和半邊豐盈的乳,正哺育著孩子。

  「金繡剛成親不久,我想她是寧可待在永寧,多和長順在一塊兒才是。”禾良唇角微翹。金繡是她的另一名貼身丫鬟,和「太川行”裡一名叫長順的夥計看對眼了,禾良遂出面作主,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算起來銀屏也滿十八,有意中人吧?唔……要我沒記錯的話,那人啊,呵,該是咱們家『春粟米鋪』的夥計成哥兒,不是嗎?”禾良帶趣問。

  銀屏大窘。「少夫人啊!我、我才沒有……”

  禾良也不回話,只淡淡挑眉,淡淡瞅著。

  銀屏被瞅得雙頰飛紅,急忙轉話題。「哎呀!少夫人別只顧著說話呀!這盅『七星豬蹄湯』得熱熱喝成效才好,熱熱喝,氣血才會暢通,乳汁才會豐沛,下得也才快。您安心喂小少爺,銀屏來喂您。”說著,她已揭開盅蓋。

  禾良笑道:「銀屏,不用忙,我喂完曜兒再喝。”

  「不行不行,要趁熱喝!老大夫有交代的,我一點兒也不——呃!”一股熟悉的麻冷爬上脊椎骨,銀屏小手一抖,險些把盛在碗裡的湯弄翻。她很認命地回頭,果真,那尊「大魔”就杵在內廳通寢房的雕花拱門邊。

  「秀、秀爺……”要命了!走路都不出聲的,誠心嚇人嘛!嗚……

  「出去。”遊岩秀冷淡道。

  沒膽小婢跟在主母身邊也已三年多,膽子雖沒練肥,多少也練腫了些,面對「大魔”勉強還能支撐一小下。

  「秀爺,那個補湯……少、少夫人的……”銀屏可憐兮兮地吞咽口水。

  「嗯。”游大爺哼了聲表示明白,走近,眼神一瞟,瞟得可憐丫鬟兩肩縮緊,退退退,眨眼間退得不見人影兒。

  禾良看著,心底無奈也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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