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鷹主的男人 | 上頁 下頁


  一具堅硬韌實的身軀任她貼靠,一雙強健臂膀牢牢抱住她,不管是不是香魂反噬,她是喜歡親近這個人、這具軀體的。

  約莫半個時辰前,聶行儼及時把暈倒在陰陽泉裡的人兒撈出來,舉掌想煽煽她的頰將人喚醒,卻已難再下狠手。

  這女娃少了當年那股張揚活潑的神氣,周身豔色漫出近乎淒絕的氣味,像晚開的最後一朵荼蘼,那麼使勁兒催綻,盛開至極後,迎來獨屬的結局。

  族人被戮殆盡,神地蒙塵,她身邊還剩什麼?

  想了想,實在也起憐心,他先簡單安置了她,立即躍出地底洞偵察四周。

  清清月色下,這座山峰宛如平地雷起般獨矗。

  往方才他縱馬躍來的那一方看去,陀離兵手中的火把仍然可見,只是火光一小點一小點,離他甚遠。

  果真是情急之下激發出的能耐,這一躍幾乎不可能成功,卻還是辦到。

  追兵追不過來,雪峰仿佛遺世獨立。

  他重新回到地底洞,以隨身的打火石和洞裡存放的乾草枯枝燃起熊熊火堆,再把渾身濕淋淋的小姑娘移到火邊。

  老實說,她身上也不見多少潮濕衣裙需要卸下烘乾,衫裙原本就那麼薄,也被撕扯得夠淩亂破碎了,沒什麼能脫。

  要脫也是他來脫。

  脫下夜行服將她包覆,原是把她置在乾草堆和厚氈上,但見她昏迷後仍不斷發顫,齒關格格發出輕響,他乾脆把蜷成一球的她抱到腿上擁著。

  與鷹族之間也算有些交往,當年朗爾丹雖未接納父帥的提議,卻願意將鷹族精妙的馴鷹絕技傳授二一。

  他們一行人離開西北高原時,朗爾丹令三位馴鷹手隨著南返。

  那三位馴鷹老手之後有一位長留北境,聶行儼之所以能說得一些鷹族古語,便是向這位留下不走的鷹族老人所學的。

  小腦袋瓜抵著他的胸口,突然不安穩地來回蹭動,眼皮底下的眸珠亦顫滾著。她何苦將自己弄成這樣?一雙眼又是如何失明?

  驀地——

  又是香氣!

  她渾身再次湧出無形香流!

  聶行儼心下一驚,只覺整個人被她的身香淹沒。

  以為她發作過,被他壓進池中硬將神識逼回,人應該就清醒過來,沒料到一波偃息了還有下一波,而且捲土重來得十分霸道。

  他完全未作防範,呼吸吐納間,香流漫進口鼻胸肺,像世間一切氣味皆消,酸甜苦辣皆無,只餘她這一抹勾魂奪魄的迷香。

  丹田鼓噪,血液直沖腦門。

  他滿面通紅正要推開她,一雙細臂忽從夜行服裡掙出,緊緊圈住他的腰。

  「三公主!”

  咄——嗡……

  他低頭厲喚的同時,她陡然睜開陣子,瞳心直勾勾定住。

  明明是盲的、看不見的,卻似誘捕,如同撒開一張大網,眼對上眼的瞬間,將人捕獲。

  兩張臉離得太近,不過一個呼息之距,他毫無防備撞進那張無形大網中,當一個沉重鈍音在腦中爆開,伴隨嗡鳴,他眉心陡熱,就知糟了——

  獵鷹展翅在北境藍天上。

  它盤旋、俯衝,振翅再起、再俯衝,以不可思議的疾速變化飛行。

  最後,獵鷹以一個自殺般的直墜之勢狠狠沖下。

  直到年老的馴鷹手吹出哨聲,清厲的長音響徹雲霄,獄鷹於是一個翻騰,雙翼略縮不鼓,以滑翔之姿飛回老人的臂上。

  「鷹族馴養猛禽之法實是神技,令人欽服。”衷心贊佩,他躍躍欲試。

  老人黝黑瘦面滿是皺紋,雙目精光猶盛,道:「世子過譽了,咱這算什麼神技?真要說神,那還得見識一下鷹主的手筆。”略頓,似思及什麼,嘿嘿笑道:

  「唔……不過最最神氣的,誰又比得上咱們麗揚小公主?”

  他眉峰略挑,不如何相信。

  老人也跟著挑眉。「世子不信,是因沒見過小公主熬鷹,她那眼對眼的熬鷹狠勁啊,簡直是一擊即中,中得不能再中,像把鷹兒的心魂都給攝走……您說,心魂都沒了,再猛的飛禽又如何?還不得乖乖聽令。”

  熬鷹。

  顧名思義是不讓鷹睡覺,是馴鷹過程中極緊要的一環。

  熬鷹的整個套路裡,手法繁多,順序猶為重要,例如先讓鷹兒飽食幾頓,將鷹養得膘肥體壯再拉膘,令其挨餓,讓身上虛膘轉成肌肉,又或者用熱水讓鷹兒出汗,再用冷水沖洗等等,然後持續打熬,不令它休憩入睡,直到鷹兒因極度疲憊而服軟。

  但聶行儼亦聽聞過另一種熬鷹之技——

  馴養手把自個兒跟鷹關在一塊兒,眼對著眼互視,馴養手必須緊緊抓牢鷹的目線,瞬也不瞬,無聲逼迫,就跟鷹這般苦熬,鷹不睡,人亦不睡,熬到野性難馴的大鷹乖乖認了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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