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滇門名花 | 上頁 下頁


  又是一陣沉默,不知名的蟲兒唧唧叫著。

  「漢家的姑娘最最可憐!」她下了注解,語氣微繃。

  「做什麼?!」容燦猛地睜開眼,看見她翻身跨坐在他的肚腹上。背對著月光,他瞧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只覺女子雙腿夾住自己腰側兩邊,小手握著他淤腫的右掌,兩人動作十足曖昧,容燦心一緊,狠狠又問:「你做什麼?!」

  「完成今晚來此的目的。」語畢,她由腰際抽出短匕。

  見銀光閃過,容燦暗合雙目,心想,今日要命喪此女手中了。

  匕首落下,沒有刺入容燦的胸口,卻在他右掌心割了三刀,她找出短匕、揮刃、回鞘,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而這三刀較之方才她使勁壓迫,便如搔癢一般,容燦竟是毫無痛覺。

  不知她又再想什麼方法折磨自己?容燦怒睜雙眼正欲斥駡,見眼前景象,話便梗在喉間,氣息陡地紊亂。

  沐灩生跨坐在他的腹上,兩手執著他的右掌,她半邊的臉埋在他的掌心中,她的唇溫溫潤潤、如同暫棲的蝶,貼熨在那三刀的口子上,吸吮出腥味的血。

  「你……」這一切超脫容燦所能想像,想推開她,可恨身上無半分氣力,他手心感受不到痛覺,或許是心理作用,對於女子遊移吸吮的唇卻是敏感萬分,整個掌心都熱騰了起來,心亦隨之迷惑。

  沐灩生不理會他,沉默著,專心一意處理那些傷口。

  藉由月光,她每次偏開頭將毒血吐掉時,容燦瞧見她雙眸微垂,幾分倔強,幾分黯然,不知是否在意著他方才所說的話。

  「你到底……」隨著掌心流出的汙血,胸口的痛漸趨緩和,取而代之是極端的困頓,容燦強睜著眼想看清楚她,眼皮卻沉重得難以抗拒,他合起眼,驀地睜開,又乏力地合起,來回四、五次,「……意欲為何?」他眉心皺折鬆開,意識終於飄遠了。

  直到血轉為正常的紅顏色,沐灩生才停下吸吮,將一邊的霞袖在水中浸濕、擰乾,小心翼翼擦拭著自己劃下的三條刀口。接著,由腰間取出一水滴形的藥瓶,將裡頭藥粉均勻撒於掌心,粉末碰到傷口立即沒入血肉,淤腫淡化了,傷處亦逐漸凝結,形成又細又長的痕跡,容燦的掌紋原就複雜,而今又貫穿了三條橫線,更是錯綜難明。

  「喂——」她俯下頭輕聲喚著,容燦無所動靜,彷佛睡得極沉。

  幽幽地,她歎息著,手指沿著男子冷峻的臉龐畫動,淡淡細紋的眉心、兩道濃眉、挺直的鼻樑和好看的唇形——

  沐灩生仍是幽幽一歎,螓首擱在容燦胸膛,半邊的身軀貼緊了他,仰起小臉,媚態橫生的眼眸注視著男子微泛胡髭的下顎,以及輪廓英俊的側臉。

  「人家把東西送給了你,為何將它丟棄?」她喃喃地問,明知不會有解答。

  夜深了,月華依然清亮,那歎息似的歌聲又起,如癡如醉、綿綿渺渺。

  在夢中,男子捕捉著歌音,眉微微皺著、唇微微揚著,一切似夢似幻,欲辨已難……

  醒來時,容燦發覺自己躺在臨窗的長椅上。透過窗子望去,水面平靜無波,一隻白鷺低旋著,長嘴捕獲水底下的小魚,又振翅飛高。

  稍稍一動,全身肌肉又酸又軟,好似年少時為扎實武功基礎、雙臂吊起水桶,躍上三天三夜的馬步,每條肌肉都撐到最大極限,忽又鬆弛下來——

  「覺得如何?」男子笑意隱隱,步近他。

  聞聲,容燦急掉過頭上時忘了自己正處於非常時期,頸部扭疼,喉間不由得發出問哼。

  「很不好。」他咬牙道,瞪了忍笑的李星魂一眼。

  「我睡了多久?」他知道自己睡了一段時候,夢境中,流蕩著某種輕飄飄的音調,像是溫暖的流域,將他整個包圍,流連忘返。

  忘記有多久,他的心緒不曾如此放縱過。

  「至少一日夜。」他趨前欲助容燦坐起,被對方回絕,索性坐回竹籐椅,咂了口涼茶。「昨夜我到來時,三哥便睡在這躺椅上,一動也沒動,可嚇壞了小眠風,問了他,才曉得他也是過午才醒,顯然讓人下了熏香,迷得昏厥不醒。」

  意識在墜入黑甜鄉前,容燦記得最後的影像,在竹閣外臨水的簷廊下,那女子出乎預料的舉動,匕首閃爍的光芒、埋在他掌心的小臉,那眼眸半合、雙唇輕吮的神態……而自己怎會睡在這躺椅上?是她抱他進來的嗎?

  容燦濃眉聚攏,全然猜不透那苗女是何心思。

  此時,眠風端著個大託盤跨進屋來,見容燦清醒,臉上露出歡喜笑容。

  「燦爺,餓了吧?眠風煮了粥。」

  雙眉擰得更緊,容燦一臉嫌惡。「我不吃那種既爛又糊的食物,還有,將藥汁倒了,休想要我喝下。」

  「燦爺,您可猜錯啦!五爺這回沒開藥方子哩。」眠風放下託盤,邊說著,一面揭開盅蓋盛粥。「這粥還是得吃,五爺說您不僅骨頭疲軟,連腸胃也動得慢了,這幾頓要吃些湯湯水水,免得鬧肚疼。」

  李星魂微微頷首,解釋道:「星魂替三哥把過脈,也看過右掌的傷勢,其實三哥掌心的毒早已解開,但解毒的方法十分蠻霸,用的是以毒攻毒的相殺,先活絡體內毒液,兩種毒素相互牽制、互抵互消,再劃開肌膚清出毒血。這是急法,底子強悍的人自可承受,若用在普通人身上,恐怕是適得其反。」

  「以毒攻毒!」思維錯綜複雜,容燦試圖厘清一切。

  為解開竹筒中的秘密,她費心追蹤至此,教他承受肉體極度的痛楚,為的是要由他口中逼出隻字片語,為何——她要替自己解毒?

  他漏掉哪個環扣?那苗女要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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