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為君沉吟 | 上頁 下頁
三十九


  「他媽的,吳光宗這王八蛋敢這樣瞧輕滌心?!那日他來拜訪我,問起滌心,我只隨口道是咱們家的管事,沒再多說,想不到這王八蛋如此下流!」他是欽點的武狀元,由朝廷委任職分,官階不小,吳光宗到達杭州自然要來訪他。

  武塵無語靜坐,臉色又青又白,他受了太重的驚嚇,一顆心尚未歸位。

  「沒什麼大礙,待她轉醒,記得將藥喝了。」大夫交代著,同陸夫人和海棠從內室步出。

  見狀,武塵倏地站起,「我進去瞧她。」那話中抖音如此明顯,不管眾人,他快步入了內室,將服侍的丫頭遣退,靜靜在床沿坐下。

  滌心的頭顱靠在蓬鬆的軟枕上,黑髮長而豐密,將一張臉襯得倍加瘦小。

  武塵心一痛,伸手揉著她的發。當初他來不及救下渡芸,讓一個姑娘遭受奇恥大辱,心雖有無比惋惜,卻不曾疼痛若此,他真怕……怕結果超脫控制,讓那殘酷烙在她的身上。

  一聲綿長低吟逸出唇邊,是感激、是慶倖、是安慰、是心悸,他的吻貼在長髮上,眼角竟微微泛濕。

  「大郎哥……」軟枕上的小頭顱動了動,滌心迷糊喃著,眼睫輕顫。

  他鎖住那張容顏,見扇般的睫毛眨了眨,身子不由得更向前傾,抑制奔騰的情緒低低道:「我在這兒,滌心……我在這兒。」

  水……這個字沒有聲音。

  讀著她的唇形,武塵沖向桌子,趕緊倒了杯茶過來,然後小心翼翼扶起她,讓她的背靠在自己的胸膛。「來,慢慢喝,小心,慢慢喝……」

  武塵喂著她,那杯中茶或者沖浸過久,茶色變得濃郁厚沉,滌心一口一口啜飲,絲毫不知苦澀,隱約覺得它化成一股暖流,悄悄注進心房。

  雙眸迷迷濛濛,模糊瞧見一個影子,那熟悉的音調是流過心底的小河,徐緩得如此溫暖。滌心連眨了幾回,終於看清那人的容貌。她試著微笑,唇角稍牽,頰邊卻感到發麻的刺疼,反射地抬手欲捂住,映入眼底的是腕上教粗繩磨破的傷痕,剎那間,記憶全數回籠。

  不僅雙腕,她的手肘亦有好幾條擦傷,武塵憐惜歎息,放下杯子,小心無比地握住滌心的柔荑。「傷口上了透明藥膏,你別動,碰著了就不好了。」

  滌心側首望住他,知道千鈞一髮之際他終於趕來,而如今自己安全地在這裡,看著他關切的臉、聽見他關切的話語,滌心方寸陡熱,跟著毫無預警,反身撲進武塵懷中,藕臂緊緊在他頸後交迭,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大郎哥,他……他……」

  武塵一怔,原擔心著她剛上完藥的傷口,耳畔卻傳來嚶嚶哭泣,接著頸窩微微濕熱,沾染上滌心潺潺淚珠。他神情一弛,不由得再度輕歎,健臂環住她嬌弱身軀,安穩拍撫著她的背脊。

  「別怕,大郎哥替你出頭。」他早替她出頭,且做得十分徹底,如此這般的人渣豬狗不如,殺上百個千個,他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在百花樓,滌心咬著牙沒掉一滴淚,此時由逆境轉回,勇氣盡泄,那時的驚懼和委屈纏繞上來,一哭不可收拾。

  不知過了多久,黏在武塵頸肩的頭顱稍稍抬起,滌心吸吸鼻子,心中舒坦許多,卻見到男子的衣領教自己哭濕了一大片,她瞧瞧那處淚漬,又偷瞄了瞄男子的臉,接觸到兩道溫柔清朗的目光。不敢多瞧,垂下頭抿著唇,下一刻,她放開了武塵,還拉來被子將自己罩頭裹在其中。

  滌心的舉動教人不明就裡,武塵訝異,立即伸手去扯,誰知她仍是不放。

  「你這是做什麼?」武塵歎氣。

  「你不想見我的……」她的聲音模糊由被中傳出。

  「胡說。」

  被子忽地自動掀開,滌心雙眼通紅、小小鼻頭也通紅,雙頰更是通紅,她凝住武塵,話中鼻音極重,「你……你叫我走,你不願見我了……」她說得委屈任性,忘了當初是自己故意而為。扮瀟灑實在太難了,她做不到也不要做了。

  武塵捉住被子一角,以防她再試圖悶死自己,聽得她的指控,只有無奈苦笑。「你這小傻子,我哪裡不想見你?你一聲不響離開閻王寨,待我追回三笑樓,你又一聲不響離開京城。我是生氣,被你氣得口不擇言,卻沒要你走得這麼急,你為何不慢慢走好讓我追上?」

  滌心轉身離去,渡芸立刻將事情原委完整告之,等安置了她,趕回寨中時,滌心竟然已經離開。好快的手腳,令他不得不懷疑,賀蘭和卿鴻根本是存心整人。

  滌心淚眼蒙矓,對他的愧然湧上心頭,扁扁嘴,語帶哽咽的道:「對不起,大郎哥,對不起。我誤解你,教你氣憤讓你失望,你對渡芸……我、我知道的,卻忍不住胡思亂想,我害渡芸傷心,也害你傷心,總之……總之是我有錯在先,對不起。」說著,她又要拉被子罩住自己。

  武塵快她一步,軟被教他揚手丟開,被子尚未著地,滌心已讓他抱在懷裡。

  「這樣的賠罪方法,嗯……似乎有欠誠意。」他嘴角上揚,挺鼻故意蹭了蹭滌心的,聽見她的抽氣聲,望入一雙清澈美麗的眼眸,心中不禁悠悠蕩漾。接著,他頭靠了過去,舌迅如閃電地探進女子櫻唇當中,他輾轉吻著,喉間不自覺逸出低啞呻吟,骨頭彷佛被融得既酥又軟。

  「我接受你的歉意。」武塵抬起頭,目光中露骨的情感教滌心臉紅,他的大掌輕撫著她受傷的頰,憐惜低問:「你說……需要時間好好想想,過了這麼多日,你到底想得如何?」

  滌心與他相視,眸光在他俊朗的五官上端詳梭巡,她瞧得用心而仔細。

  這個男子呵……在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已將為伊動情的種子播在心田,她將青春送給了他,守著一個情種發芽長大,而這份情綿延難絕……

  一切還需要想嗎?

  要!而且她還想得無比透徹,並找到永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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