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同命鳥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你中了滇門的毒,我替你瞧瞧。”

  「不必!”對那姑娘的柔聲軟語,容燦厲顏以對,殘酷的道:「滾遠一點,別來煩我!”

  「燦,你發啥瘋?方才若不是這位姑娘護住你,你身子不支力,等我們趕到時你早已命喪水底,人家救你一命,你卻、卻……哎呀!”趙蝶飛大歎,搖著頭自顧自的說:「雙生子便是雙生子,兄弟倆都得了瘋病。”

  卿鴻也驚愕得說不出話,眼前仿佛上演著相同的戲碼。

  鞭子重重揮在心頭,烙出火灼般的痛楚。容韜受傷而淩厲的眼神和不容她辯駁的指控,一遍遍清晰無比躍上腦海,心又酸又疼,為自己、為肚中那塊肉、也為那名始終笑容可掬的苗女。

  容燦面罩寒霜,對著趙蝶飛冷哼,「你怪我恩將仇報?哼,何不問問,她對我做了什麼?”

  對他的怒言,那苗族姑娘沒表示什麼,終於安分放下了雙手,唇邊的笑花依然美麗,她的感情直接而熱烈,完全不懂掩飾。「是我錯,你生氣是理所當然的,你不願見我,我離開便是。”說完,她瀟灑的拉開門板走出船艙。

  「容燦,你這呆頭!”見容燦沒有留人之意,將事做絕了,趙蝶飛忍不住罵出口。

  卿鴻無暇顧及其他,二話不說尾隨而去。

  步上甲板,她瞧著那姑娘倚在船杆的背影,不想知道容燦和這女子之間的恩怨,只覺得眼前是另一個自己。輕輕步近,才要開口,她卻驚悸地怔住了。

  「你、你也中毒……”

  那姑娘一驚,趕緊捂住嘴,將那些由喉間溢湧而出的黑血掩住,無奈又嘔了一聲,擋不勝擋,血從指縫滲流出來。她胡亂用衣袖拭淨嘴角,轉向卿鴻真心誠意地說:「我設法……替燦拿到解藥,這段日子……請你照顧他。”

  首次,那愛笑的臉上顯露憂鬱,不再強作無謂,情絲縷縷纏繞其身,她癡戀地回望船艙一眼,在卿鴻來不及反應下,縱身一跳,躍入茫茫江水中。

  「姑娘!”卿鴻大叫,探身欲尋,但見江面浩浩幽幽,那女子蹤跡已杳。

  此刻,凜凜的風掠過雙頰,帶來山林與水面的秋意,兩岸猿聲傳來,卿鴻聽著那起落的斷腸音調,短啼複長嘯,綿綿不盡,一陣陣、一聲聲,逼出內心最深沉的惆悵。

  隨著容燦獲救,卿鴻所受的誤解與指控不攻自破。當時連著船劫走大批鐵器,讓容燦慘遭囚禁的幕後主使者是雲南的一支龐大勢力,他們完全是針對容燦而來,和朝廷並無關係。

  卿鴻表面是平靜無波的,並不因真相的水落石出而欣然慰藉,畢竟身體受創有痊癒時候,但她的傷烙在心口,被狠狠剜開了,不知何年何月才得以完整。

  這幾日卿鴻時常想起那名苗女,躊躇著要不要將她的事告訴容燦,反復斟酌,她仍是隱瞞下來,心想,容燦身中怪毒,功力已毀去大半,他對那姑娘若是有情,讓他知悉僅是徒增煩憂;若是無情,她多費唇舌亦是枉然。

  因此,目前卿鴻所能做的就是承應那苗族姑娘的請求,好好照顧容燦。

  這一日,船靠了岸,不為添購日常用品,也不是要補充糧食清水,卿鴻不懂為何,而趙蝶飛只模糊對她解釋,是為了等待一位大夫來幫容燦診病。

  卿鴻不疑有他,心中卻有說不上來的煩躁,每每泊船,她總沒來由的擔心害怕,怕很多未知的、無法預計的變數,怕落入那使她思念又驚悸的男子手中,怕船一停就再也開不了,而自己永遠也走不到目的地。

  船艙中,容燦翻了個身,卿鴻見狀急急說:「你別動,要喝水嗎?我幫你倒。”

  她倒了杯水還去,在床邊的椅子坐了下來,秀眉擰著,擔憂地注視容燦灰白的臉。相似的面貌、相似的情境,不自覺地,卿鴻憶及提督府中容韜臥病時的點滴,他的溫柔、熱情、欺瞞和猜疑,她深陷其中,如同撲火的飛蛾。

  「你想起韜了。”容燦一針見血的說,將空了的杯子遞回。經過趙蝶飛說明,他已得知事情原委,且百分百肯定即便她逃到天涯海角,韜也絕不可能放手。

  卿鴻震了震,沒接好杯子,它「咚”地一聲滾落腳邊,幸好未摔碎。

  些些慌亂,她彎下身撿拾杯子,藉以掩飾心情並轉移了話題,「蝶飛說,今天有位大夫要過來瞧你的病,你得在船艙裡候著,她可能接那位大夫去了,若覺得悶,我可以陪你下棋消磨時間。”方才船一停,趙蝶飛就不見蹤影,只吩咐手下提高警覺。

  容燦腦筋轉了轉,已料到那大夫的身份。「是星魂,我的結拜五弟。自我出事,閻王寨水陸齊下尋我消息,蝶飛走水路,星魂走陸路,兩人才會在此碰頭。”

  聞言,卿鴻靜靜頷首,心中自有想法。

  當日趙蝶飛帶她離開京城,全憑一時的同情和衝動,她沿江而下為探容燦下落,如今目的已成,當務之急是解決下在容燦身上的毒,自己若再待下,往來皆為閻王寨的人,遲早怕是要碰上那個人的。

  打量她的神情,望著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容燦就事論事、把話題兜了回來,「忘不了他,何不回到他身邊?對你,韜不會放手,如今又有孩子,要他放棄,乾脆殺了他還比較容易。”

  卿鴻白著臉,手保護性地覆在肚上,沉吟片刻,當她抬首面對容燦時,眼瞳清澈有神,呈現出坦蕩蕩的感情。

  「你說得是,我的確忘不了他,很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那又如何呢?我已經沒有第二顆真心可以付出,我不求什麼,只想帶著孩子平平靜靜過日子。”

  「所以……哀莫大於心死?”容燦挑了挑眉。

  卿鴻緩緩露笑,幽幽地學著他的用語,「所以……你別惡聲惡氣對待那個苗族姑娘,即便她不是你鍾情心愛的女子,也別用殘忍的方式傷她,畢竟心破碎了再難平復,這個中滋味……我再清楚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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