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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靖王爺將她扶起,好脾氣地說:「自家人何必多禮。”

  「舅父特意來訪,卿鴻好歡喜呢,舅母和娘近來身體可好?”自容韜練武傷了內息,接著遇埋伏受傷,卿鴻忙著看顧他,已有好些時日沒去靖王府。

  「她們都好,身子骨也硬朗,你舅母念你念得緊,要你得空時回王府走走。”

  「卿兒知道。”卿鴻順從回應,繼而又問:「舅父此次造訪,是為了和韜商研國事嗎?”

  靖王爺似乎有話要說,眼角餘光掃了掃默不作聲的容韜,又迅速轉回卿鴻臉上,他神色不定,抿了抿唇將原先要說的話咽下,不自然地笑說:「舅父是特地來探視你們夫妻倆,容韜傷重未愈,你則有一陣子沒回王府,我正巧空閒,索性過來瞧瞧。”

  「傷已好了許多,多謝王爺關切。”容韜溫文地接了口,暗暗冷眼旁觀,猜測靖王爺的真正目的。而卿鴻仍浸淫在歡喜之中,並未察覺出氣氛中些微的詭異。

  這時,高猷手中拿著幾封書信,快步由廊前走來,在門邊垂首恭立。

  「爺,北疆快馬加鞭急遞的軍務。”北土的軍事朝廷委派他人,但僅是暫替,主權仍在容韜手中,許多事還得由他處理。

  「拿上來。”容韜接了過去,拆除封蠟迅捷閱覽,發現有部分的事必須馬上定奪。他收起信件,歉然萬分對靖王爺道:「容韜已命人在府中花園設宴,但因邊疆軍務緊急,非立刻回應不可,無法陪王爺飲酒暢談,請王爺千萬見諒。”

  「哪兒的話,食君之祿當以國事為重,老夫有卿兒作陪便可。”正中下懷,靖王爺本想私下同卿鴻談談,這件邊疆軍務來得正適時。

  容韜匆匆告退,卿鴻則偕同靖王爺在園中采香亭內一邊用膳,邊話家常。夕陽已沉,回廊皆點上煙火,采香亭內晚風送爽,夜來花香。

  這頓飯靖王爺吃得欲言又止,卿鴻已然察覺,終於帶出話頭。

  「舅父是不是有事對卿兒說?”

  「這……”

  瞧見靖王爺顧慮的眼神,卿鴻馬上遣退左右布菜伺候的下人,單獨與他相處。「現下已無旁人,舅父但說無妨。”

  靖王爺沉吟片刻,直接道出重點:「卿兒,威遠侯前日送來拜帖,我與他有過一次會晤,這個人你可知曉?”

  「威遠侯賀萬里……”卿鴻怔然,秀眉微微攢緊,「前些日子,他帶著人馬想搜查提督府,說是追拿殺人兇手。”

  「不單是殺人兇手,是閻王寨的叛逆,他們成了朝廷心頭大患。賀萬里此次接下任務,為在皇上面前求表現定會全力以赴。”

  「舅父……為何同卿兒說這些?”

  卿鴻心臟漏跳一拍,壓下惶然不安的情緒,她垂下頭掩飾眸中的慌亂,不願瞞騙舅父,更不能說出事實,可卿鴻心中猜測得出,舅父此番前來目的定不單純。

  「卿兒,”靖王爺突然放下雙箸,臉色一肅,目光炯炯有神,「我要知道那晚究竟發生什麼事?”

  卿鴻一震,猛地抬頭對住他,眼前是她親人亦是恩人,她無法虛偽對待,一時之間,她竟結巴了起來,「舅父是、是……什麼意思……”

  「賀萬里提及那夜追捕逆賊的情況,並大膽假設目標還在提督府中未曾離去。那夜,追蹤的血跡在提督府外消失,而容韜醉酒,你又不讓搜府,賀萬里對老夫在在暗示閻王寨和提督府之間的關聯,他好似有萬全把握啊!”

  卿鴻力持冷靜,小手卻緊捉住桌面下的羅裙。她先是露笑,清了清喉嚨,「這賀萬里恁地大膽,僅憑自個兒的聯想,便將朝中大臣定上莫須有的罪責,他想建功建名,也不能這般不擇手段。”

  靖王爺凝了她好一會兒,語重心長的說:「卿兒,此事牽連廣大,若容韜他……他有何古怪之處,你定要老實說出,太后在你出閣時曾向皇上討了一面『金龍令』賜予你當作嫁禮,見令如見天子,能向皇上求一個願望,如果容韜真與閻王寨有所牽扯,那面『金龍令』能保你免受拖累。”

  舅父相信賀萬里說的一切,卿鴻瞬間明瞭。

  為容韜,她的心沉甸甸思不出該下何種判斷,猜測朝中還有多少官員受賀萬里遊說,又有什麼證據落在他的手中。

  「舅父,卿兒有一事請問。”卿鴻斂眉,平靜著神色淡淡啟口:「那閻王寨犯下什麼滔天罪責?他們殺人越貨、強取豪奪嗎?為何朝廷將其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

  「這個……唉……”靖王爺歎氣搖頭,「近來,閻王寨的聲名如日中天,任誰皆要給幾分薄面,皇上之所以下令剿滅閻王寨,是擔憂將來他們會同北方巨擘嘯虎堡連成一氣,光一個嘯虎堡朝廷已無力控制,若加上閻王寨……唉,他們並非惡霸、更不是土匪,真要說開,僅是皇上的私心。”

  舅父為她憂心忡忡,卿鴻自然明白,部分神智在聽聞靖王爺說明後,安詳而釋懷,有點點欣喜盈上心頭,即使容韜目前的雙重身份不能容見於朝廷,她所嫁之人確實是頂天立地的男子。

  沉默下來,卿鴻看清心之所向。原來她從未變更,管身外風風雨雨、人生崎嶇,她選擇最初的悸動,兩個生命無形緊緊鏈在一起,他們是同命鳥呵……同生共死是唯一的誓言,她怎能舍他而去?

  「若提督府有半點風吹草動,或者容韜見了什麼可疑的人,為你自己也為靖王府的聲譽,你千萬別隱瞞,那面『金龍令』雖說能免一死,但皇上如果怒意難消,也是活罪難逃,你能供出些什麼,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就在靖王爺努力勸說時,不遠處腳步聲輕微響起,他連忙收口,與卿鴻同時望去。回廊轉彎,在燭光與月華下的死角處,一個男子由陰暗中靜靜步了出來,火光在他臉上跳動,一明一滅,教人瞧不出心思。

  「韜,”卿鴻笑開迎了上去,將他帶進亭中,「軍務都處理好了嗎?我猜你一定還沒用膳,要不要讓人將飯菜重新熱過?我陪你吃一些。”她並不顧忌容韜聽見什麼,若兩人因而誤解,她能坦然地解釋一切。

  容韜順勢坐下,兜了眼靖王爺又轉向妻子,點點頭道:「好。”

  卿鴻坦然回他一抹笑,隨即招來丫環,將一桌的膳食暫且撤下。相較卿鴻的不以為意,靖王爺倒顯得有些局促,默默飲著酒,手心和額際卻冒出細汗,不知方才的談話容韜聽下多少。

  凝重氣氛中,容韜打破僵局,薄唇往上輕揚。

  「王爺臉色好生難看,莫非菜肴不合口?還是提督府怠慢了王爺?”

  「哦……不是、不是,菜很好,酒也香。”靖王爺仰首又幹了一杯,藉以掩飾緊張神色。

  「那就好。”他笑容加大,自動斟滿杯子,「我陪王爺暢飲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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