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梟之魂 | 上頁 下頁


  「還冷嗎?”男人薄唇抵著她的,灼人的氣息亦盡數吐進她的嘴裡。

  「冷……”她幽幽一笑,說著反話,心被火圈圍了,身子也燒騰起來,在陰暗中分辨他的五官輪廓。驀然間,她勾下他的頸,主動吻住他,修長的玉腿大膽地環上他的腰。

  他的眼好深,牢牢勾鎖她的魂魄,當他進入她身體裡的那一刻,兩人同時發出低喘。

  然後,在許久之後,當所有的聲息都靜默下來,徒留他與她的心音,那鼓動仍相互交纏著、激響著,慰藉著彼此,像高原上的姑娘與情哥哥對唱的那首歌,悠揚動人……

  夏秋之交,西塞南端的草海野原在日漸張狂的高原大風吹襲下,已褪去初夏時鮮嫩的翠綠,略染金黃。

  天空依舊碧藍,雲朵團團如雪,一抹抹的、從遠山外迤邐過來。

  薄薄秋氣中,兩匹高駿大馬並駕齊驅,縱蹄在溫柔起伏的原野上奔馳。

  不遠處出現一群陣容龐大的豐毛羊,七、八名高原族人散在羊群裡。高原族人的衣袍常是毫不起眼的灰藍布料,但腰帶、頭巾的顏色與姑娘家身上的小飾物卻極其鮮豔之能事,夾雜在米黃毛海的羊群裡,格外的顯目。

  羊群外圍,尚有幾名男女騎在馬背上,手持著趕羊用的細長竿子。再過去則是黑壓壓一片,那是牧人們的犛牛群。趁著小草盡數枯萎前,趕緊讓大小牲畜再痛快吃個飽。

  聽到雜遝的馬蹄聲,三頭離得近些的牧犬已機警地發出吠叫。

  「迂——”黑馬背上的白衣姑娘噘嘴輕籲,陡地扯住馬韁,胯下的大馬立時頓下速度,四隻鐵蹄在原處來回踱著。

  牧人們被引來注意,紛紛揚首張望,好些個已認出來人,樸實的黝臉紛紛露笑,不禁朗聲招呼——

  「瞧,是大姑娘哪!”

  「是啊!眼看夏天快過完嘍,大姑娘肯定從北到南,又把整個西塞跑了個遍!”

  「大姑娘,又來『半年一巡』啊?今兒個天氣挺好,上咱兒的帳篷子裡坐坐吧!咱兒那婆子煮的酥油茶是草海這兒的一絕,您非得多嘗嘗不可!”

  白霜月把飛發勾至耳後,順手拂掉黏在白衣上的幾片草屑,頷首笑道:「老瓦倫的帳篷子自然得去拜訪,我許久沒喝朵瑪嬤嬤的酥油茶了,饞得很哪!”

  老瓦倫枯乾黝黑的臉龐笑出數不盡的深紋,抓抓稀疏的灰須,正要再笑提幾句時,目光卻和白霜月身後的男人不小心對上了,霎時間,像是草海的冬提早來臨,高原上的大小湖泊全結出冰霜,凍得他直打哆嗦,連笑也給僵住了。

  不只老瓦倫有這等反應,其餘十來名牧民原都有說有笑的,可一瞄到佇馬在白霜月後頭的男子,大夥兒倒全默契十足地沉凝下來,樸實臉上顯得好生局促。

  男人一身潔淨的青灰寬袍,長髮用細牛筋綁作一束,卻仍有幾綹不聽話地掙脫束縛,在風中飄揚。

  他跨坐在棗褐色的大馬上,就靜靜坐著,不發一語,清峻面容毫無表情,那對銀藍眼和老瓦倫短暫接觸後,隨即又淡淡落在別處。

  他什麼也沒做,光杵在一旁,便有本事讓草海野原降下冬季的第一場雪。

  眾人懼怕他,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教他「天梟”的名號響遍西塞、傳盡中原武林。

  他原是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大魔頭,傳聞,只要讓他的琉璃眼淡然掃過,見過他瞳底的異光,便要喪心失智,永世聽從於他。

  然而,就在今年的初夏時候,草綠水清的高原上有了一場極其盛大的婚禮,是「白家寨”的大姑娘下嫁「天梟”。

  那一日,幾乎所有高原上的牧民們全湧向了「白家寨”,攜家帶眷,騎著馬兒顛顛地趕去,連草海野原和南北山麓外的少數部族也去了不少朋友。

  其實啊,若再仔細斟酌過,又似乎沒必要那麼怕他的。

  這男人確實好難親近,不笑不怒、寡言古怪,但早早有「流言”從「白家寨”裡傳出,傳得高原上人盡皆知,大夥兒都悄悄說著,說這位孤僻的「天梟大爺”著實黏人得很,成天跟在大姑娘身邊團團轉,大姑娘叫往東,他絕不向西,大姑娘喊他過來,他定是乖乖遵從。

  倘若大姑娘教他給惹惱了,冷著俏臉不睬他,他也只懂得沉著峻臉、抿緊兩片薄唇,依舊跟在姑娘身後跑,啥兒傳聞中的厲害手段也沒見他顯擺出來過。

  所以啊所以,究竟誰強過誰?

  他那對詭眼要真能迷人心魂,怎不把心愛的姑娘迷個七葷八素了事,也省得吃癟啊!

  這一方,白霜月了然地勾了勾唇,溫柔地撫著馬鬃,嗓音持平道:「這時節的草海野原肯定忙得不可開交,大夥兒辛苦了。這回,我特地帶了一名壯丁過來幫忙……”

  說著,她眸光瞥向右後方馬背上的男子,後者剛收回視線投注在她身上,兩兩相望,她謐謐一笑,他深瞳細眯,似乎對她的說詞有幾分不贊同。

  白霜月也不懼他,重新望向老瓦倫他們,接著道:「他身強體壯,耐得了苦寒、擔得起重物、腳力尤佳,而且吃得不多、喝得也不多,倘若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大夥兒別客氣,儘管開口,什麼事他都肯做的。”

  怎麼?當他是頭犛牛嗎?傅長霄暗自挑眉,靜瞅著她紅潤的側顏,冷淡的神態變得似笑非笑,那模樣教一干牧民們狀若畏冷地又縮了縮脖頸。

  最後,還是老瓦倫的膽子大過旁人,深吸口氣,他紫唇一咧,道:「不客氣、不客氣,要是有啥兒難事得勞『天梟大爺』出手,肯定會同大姑娘相借,不會客氣的!”

  相借?

  他不僅是頭刻苦耐勞的畜牲,還有主人哪?

  傅長霄雙目半垂,狀似沉吟,周遭的一切全然事不關己一般。

  他半句話也懶得多說,僅是踢了踢馬腹,要底下的棗褐大馬踱到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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