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許卿長安 | 上頁 下頁
十八


  傅靖戰臉色微變,目光停駐在她消失的地方,忽而一張古銅色的面龐晃進他的視野中,正大光明沖著他笑出兩排白牙。

  「閣下好了不得啊,我可從未見過謝小宇慌成這般,她把你帶上船時緊張到亂吼亂叫,那模樣著實精彩,我瞧她都快哭了。”

  裴元擘兩腿開開蹲著,一手摩挲著輕布胡渣的下顎,津津有味地打量眼前這位據聞是從帝京遠道而來的公子爺。

  至於「據聞”,自然是從河道提督周大人那兒聽來的,周大人對此人甚是恭敬,又讓此人隨軍觀戰,而今發現此人竟和謝馥宇是舊識……嘿嘿,他原先對這公子爺沒啥感覺,如今是興趣滿滿啊!

  一名漕幫小兄弟接話道:「老大您說錯了,宇姊不是快哭,人家是真哭了,咱明明看到宇姊眼眶發紅、眼裡有水氣。”

  另一名兄弟聲音微顫。「咱也看到了,好……好驚嚇呀!宇姊上回眼眶發紅掉金豆兒時,咱記得是出大事了。”

  「就是大順、麻六和戈子竟不知死活地不問自取,把宇姊珍藏的最後一甕『透瓶香』喝了個底朝天,然後宇姊知道後氣到哭,最後三人在外頭逃了五天五夜還是被宇姊逮住,險些遭活埋。”有人跳出來解答。

  裴元擘聽著亦感慨得頻頻頷首,「那是那是,我也記起了,當時可真鬧騰啊,鬧得漕幫的尋常業務還因此擱置了整整五日,損失可不小。”

  他又笑嘻嘻看向帝京公子爺,語氣真摯道:「能一來就把咱們家謝小宇弄到落淚,那可真幹了大事了,所以閣下究竟是誰?與咱們家宇兒又是怎樣的關係?”

  他不喜歡這位漕幫少主。傅靖戰內心斬釘截鐵如是暗忖。

  這一趟領著皇命的東海行,他在來到之前自然是盡可能地網羅消息,將許多相關的人事物捋清,所以,他當然知曉蹲在面前的這個人是誰。

  漕幫少主裴元擘,年二十有五,與他同齡……與香香亦是。

  他對裴元擘並無惡意亦無偏見,不喜歡此人僅因為對方話中動不動就提「咱們家謝小宇”、「咱們家宇兒”,那「咱們家”三字當真刺耳至極。

  他亦不喜歡此人外表仿佛大大咧咧粗魯不文,實則心術幽微精明難測,就像此時又聽著姓裴的語帶機鋒道——

  「不過話說回來,閣下與咱們家宇兒看著是舊相識沒錯,但既然是舊相識,怎會不知謝小宇她水性冠東海噢,不,不是『冠東海』而已,是『冠天朝』才對,她是能能活在水中之人,閣下竟是不知嗎?見她遲遲未浮出海面,你便焦急難當、不管不顧地跳下海想救她是吧?如此你急著救她、她又哭著救你的,唔……這可就奇了妙了……”

  被討厭了卻還完全無知的裴姓少主蹲在那兒摩攣再摩拳下巴,最後真有點拿不准,乾脆兩手一攤,大歎問出,「說熟呢又沒很熟,說不熟又像挺熟的!款歎,所以說到底,閣下到底是咱們家謝小宇的誰啊?你給哥哥我說清楚?”

  §第五章 是為你而來

  他,傅靖戰,是她謝馥宇的什麼人?

  關於裴元擘那似綿裡藏針的提問,傅靖戰原就打算置之不理,也剛巧河道提督周大人聞訊趕了來,對方的座船甫靠近便聽到他哭天喊地般驚呼——

  「世子爺啊!安王世子爺啊!就說不能下小船觀戰的,您這般身分可不能那樣涉險,同下官一起待在主船上運籌帷幄才是正理,那小船又輕又顛,都把您顛得掉海裡了,否真真要嚇破膽,您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於是他的身分隨著周大人的狂呼驚喊公然爆開。

  當場,那姓裴的漕幫少主挑眉揚唇,雙臂盤胸再次對著他上上下下打量。

  「喲,原來咱們家謝小宇還攀權附貴結交到一位世子爺,還是安王世子爺呢。”笑笑的語調有些陰陽怪氣。

  傅靖戰這個安王世子爺近幾年來不僅名動京師更是名響天朝,他是當朝太子之摯友兼得力助手,亦是朝中近年來甚受聖上倚靠的新晉臣子。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如他這般身分的「強龍”在面對「地頭蛇”漕幫少主之時,亦不能隨心所欲,拳起一拳落……即便他甚想朝對方吊兒郎當的面龐給一記猛拳,又或者一拳直擊對方肚腹,打得他腸胃糾結跪地不起,但礙著種種原因仍得忍下,尤其不願惹怒那個多年前棄他而去的某人。

  好像分離的這些年來,他早已被某人剔除在命中之外,即便重逢了,不管以往有多濃多重的情與緣,皆雲淡風輕。

  可是他依舊是夢裡人,等著春歸來,所以多年後再次面對時才會如此綁手綁腳,心懷忐忑,而更糟糕的是,他發現自己變得裹足不前。

  今日,河道官府與民間的漕幫勢力兩相結合之下,剿匪海戰從發起到結束無比成功,繳下的大小船隻和不義之財難以數計。

  白日吵雜紛亂的喧囂揚長而去,一切回歸平靜。

  在這一個與以往相較格外平靜的夜晚,傅靖戰身在暗處覷著眼前所見,卻覺內心加倍淩亂,亂到幾近自我淩遲……

  距離甚遠了些,他聽不清楚岸邊的兩人到底說些什麼,只覺那兩人相處起來無端親近,漕幫少主是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他說著說著忽地將一臂搭上那女子肩頭,親昵得令人眼紅。

  而這一端,以為誰也不會來干擾的地方,底下的細軟沙子仍余留白日天光的暖度,潮水來來去去,謝馥宇面對著一片仿佛靜謐卻無比詭譎的夜月海面靜坐著,這是她獨處的所在,直到有一人不放過她地硬闖進來,一闖闖到她身邊,勾肩搭背直白問——

  「那人是你的老相好吧?雖不知你倆當初為何分開,但哥哥我勸你別想太多,無須苦惱啊,心無旁騖地從了那位安王世子爺,人家如今在朝堂上可是當紅炸子雞,咱覺得這筆買賣還挺划算,你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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