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相公唬不過 | 上頁 下頁
十七


  渾身白毛,身上紋路淡淡的尚不明顯,長長的尾,四隻銳爪藏在厚實獸蹄裡。

  白毛黑紋虎!

  「難怪洞中氣味如此腥臊。」鄺蓮森環視四周,瞥了眼散在角落的動物骨頭和幾隻老鼠屍體,淡淡道:「咱們闖進虎穴了。」

  他目光收攏,重新落在小姑娘微垂的前額,見她仍在發怔不言語,他眉略挑,矮身蹲在她面前。

  與她一同瞅著地上的三頭小虎,他再次啟聲。「看來當日咆嘯山崗、襲擊你和你爹的是一頭大雌虎,它帶著三隻虎子窩在這兒,現下虎母不在了,虎子還太小,無法獨自獵食,只能抓老鼠充饑。」

  「鄺蓮森,它們……有兩頭沒氣了……」安純君碰碰虎子冰冷的小身子。這時節的「五梁道」仍有寒意,虎屍未腐,卻早已僵硬。

  不是餓死的,這兩頭小虎身上帶傷,嘴中淌血,尚活著的那頭狀況好些,只有左耳有傷,結著一大塊血漬,但呼息聲細微得可憐。

  鄺蓮森偏著臉,狀若深究,道:「虎頭上有熊爪的抓痕,肚子和背上都有。三頭小虎遇熊,沒有大虎保護,不死也半條命。這一隻的背脊骨摔斷了,這一隻的腦殼被砸碎了,至於活著的這一隻……」他輕戳虎子瘦扁扁的小肚腹,再摸摸它的臉、拉拉它的耳。「它被迷昏了。」

  「什麼?!」安純君小臉陡抬,對上他安適篤定的面龐。

  她思緒一轉,咬咬唇又點點頭。「……肯定是飛燕大俠把它迷昏的。他帶我來這兒,要我進洞裡,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鄺蓮森,所以這頭小虎是我的了嗎?」

  他目光轉深,暗掩著某種意緒,靜嗓在洞中幽慢回蕩——

  「你說過,你要殺掉那頭大虎替你爹報仇,要啃它的肉、喝它的血,還要剝它的皮、拆掉它的骨頭,是嗎?」

  「是。」她眼眶慢慢變熱、變紅。

  他極淡一笑。

  「大虎死了,你殺不到它,成天懶在榻上,心裡不痛快。現下有頭活生生的小虎癱在面前,正所謂母債子償,殺不到虎母,你盡可以擊殺這頭虎子洩恨,不是嗎?」說著,他把一塊不知何時拾來的銳角石塊塞進她手裡。「殺吧,看是要擊碎它的頭蓋骨,給它一個痛快,還是敲斷它的四足再慢慢折磨,全隨你意。它是你的了,不是嗎?」

  她下意識抓住銳石,抓得緊緊的。

  兩耳因那鼓動的話發熱,她臉蛋潮紅,心怦怦跳。

  看著手裡兇器,又望向小肚子隨著呼息微微鼓捺的虎子,她眼淚竟滑了下來。

  「鄺蓮森……」她鼻音濃濃。

  「嗯?」

  「……你想,那頭虎母是不是怕咱們害了它的三隻虎子,所以才暴起傷人?」

  他眉宇間的波動似有若無,胸臆間的波動卻更往底處鑽探。

  「是嗎?」他溫徐勾唇,不給她答案。

  掉淚實在不爭氣,有違她豪爽性情,但話說回來,她安純君能痛快大笑,亦能痛快大哭,笑時暢意,哭也盡情。

  她任著淚水暢流,兩頰紅通通又濕淋淋,潤眸望向那張專注看她的白玉俊臉。

  「鄺蓮森,虎母要護虎子,我爹要護我,你說……到底誰該死?」她問他,其實亦喃喃自問,心裡已有想法,並非真要他回答。

  到底誰該死呢?

  誰都無錯。

  誰都不該死。

  那股無法泄出的憂傷和恨意在此時變淡,堵在她心間的沉鬱亦被撫輕了。

  她哭著,把銳石「咚」一聲拋進小池子裡。

  她哭著,哽咽著,卻沖著他咧嘴笑,和淚豪放道:「鄺蓮森,飛燕大俠送我一頭小虎呢!我要養著它,別人養馬養牛、養貓養狗,我養虎!我要把它養得肥肥壯壯,我……我要拉拔它長大成人!」

  長大……成人?

  這個呆寶……她還真敢放話!

  鄺蓮森眼角控制不住地暗暗抽搐,嘴角也在抖,他費了些功夫才穩住表情。

  內心騷亂啊!

  他佈局逗她,一頭小獸的命丟給她去玩,殺活自如,端看她如何決定。

  見她明明哭得一張臉像從水裡撈出,同時竟也能笑得兩眸燦亮,又憨又惹人憐,怎麼這麼寶?

  他不禁心癢,頰內更是生津,恨不得……真恨不得……

  「鄺蓮森,你怎麼又喘起來?」她揭掉淚,擔憂起他。「是不是洞裡氣味不好,你聞了有些暈?」

  恨不得什麼呢?這小姑娘已是他甕中之鼈,是他養在鬥盆裡的蛐蛐兒,是他的了,有什麼好急?

  任由小姑娘將手觸上他的額面,他笑了,徐徐一抹,弱弱一歎。「是啊,是有些暈呢……」

  慢慢玩,他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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