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相公唬不過 | 上頁 下頁


  她對鄺蓮森是很單純的喜歡,如朋友那樣的喜歡著,而在她豪爽的小腦袋瓜裡,朋友全是交來肝膽相照用的。

  每隔兩年,爹親會帶她上一趟群山環繞的「五梁道」。

  「五梁道」鄺家所產的山參是漢藥中難得的極品,她爹爹行醫時所用的參材全由鄺家提供,因此才有這兩年一會,她跟著大夫爹爹進「五梁道」補給參藥。

  如此說來,她與鄺蓮森相處時日並不久,但長情又重情如她,一旦相交就是一輩子的事,只差沒斬雞頭、喝血酒,她到底是把他當朋友看了。

  然而說起她的這個朋友啊,長得實在有夠單薄。

  他膚白透粉,雙頰瘦削也就算了,五官全都生得薄薄的,薄秀的雙眉,單眼皮的細長鳳目,薄而峻挺的鼻,然後是單薄且紅的唇瓣,連下顎也尖尖又細細的,讓人都捨不得捏重了。

  但莫名其妙的,她實在鬧不明白怎麼回事,那些不夠深沉的五官生在他臉上,卻奇異地融成一張氣質寧穩的臉龐,他總是沉靜優雅,不慌不躁,像是「五梁道」周圍層層迭迭的大山全都坍塌,都沒法驚動他半絲半毫般。

  他究竟俊不俊、稱不稱得上是美男子?說實話,她其實不怎麼能分辨,只曉得如他那樣的沉穩氣質,求都求不來啊!她想要得很,想得口水都快氾濫成災,想得胸口總癢癢亂亂的。跟他這般斯文優雅的人待在一塊兒,她像也多出幾分內斂的味道,離那種曖曖內含光的江湖高手更近一步了。

  吞了吞過度泌出的唾液,她深吸口氣,很努力地學他平穩心緒。

  「我們……呃,就別再提裙裝的事了。」越解釋越難厘清,乾脆跳過。她揚揚手裡的書。「你躲在這兒就為了讀它嗎?」藍底書皮上寫著四個墨色不勻的字——「山野奇譚」。作者不詳。

  「我爹說,這種書都是一些窮酸書生、落地秀才胡謅出來混飯吃的,一本賣三文錢都嫌貴了,裡頭寫的山怪啦、花妖啦、三頭蛇啦、金蟾蜍什麼的,全是假的,你竟然喜歡看這種書?」

  「是啊,我愛看,還挺有樂趣,太正經的書我可讀不下去。」他仍沒想起身,懶骨頭般繼續賴在躺椅上,連呼息都懶懶的。「你不看實在可惜了。」

  聞言,安純君大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地望著他。

  怎麼?因為他愛讀小書,小姑娘很失望嗎?

  突然間,她「噢——」地發出微顫的歎息,像是一直屏著氣,這一刻終於記起如何呼息。

  鄺蓮森被眼前那張迅速脹紅的小臉和倍加發亮的麗眸弄得微微一怔,下一瞬,他擱在扶手上的一袖被緊緊抓住,那雙麥芽色小手抓得頗用力,激動得把藍皮小書都給抓縐了。

  「噢——鄺蓮森……噢——鄺蓮森,你、你好樣兒的,我終於找到同好了啊!」爹常說,行正道,道不孤也,她安純君走的雖是歪道,也不孤單呢!真好!「我也好愛看這些書,什麼《迷鏡志異》、《大江南北江湖行》、《化外遇仙記》、《遊夢實記》等等,一本比一本好看,故事一個較一個精彩,爹說我就是讀太多那些亂七八糟的書,才會跟男孩子一樣野,腦袋瓜裡盡冒出一些古怪想法——」略頓,她紅潤小嘴微張地喘息,興奮之情染遍她紅通通的臉蛋。

  「鄺蓮森,咱們倆就多交流吧!我把爹給的零花錢攢起來,往後我要隨爹上『五梁道』,一定幫你多買幾本好書!」

  那張五官單薄、俊美偏冷的男子面龐微地發怔,似起了些波動,卻也是眨眼間的事,他鳳目中極快地刷過什麼,一掠,一切又穩下。

  「好啊,那就麻煩你了。」他斯文地笑。

  「哈哈,不麻煩、不麻煩!」安純君豪邁地揮揮手,這才發現薄薄的藍皮小書快被她的手勁捏爛。她吐吐舌頭,趕緊攤開書皮,努力撫平。

  勉強弄妥後,她正想把書遞還給他,揚睫,恰與他四目相接。

  她不好意思地傻笑,把縐縐的書放在他身側。

  鄺蓮森突地啟唇道:「我們『五梁道』鄺家也有自個兒的奇譚,你聽過嗎?」

  安純君先是一愣,隨即瞠圓眸子。「真的嗎?」

  「真的。」才怪!可他低柔嗓音聽起來多真誠。

  她再次抓住他的衣袖。「我要聽!鄺蓮森,你說啊!」

  他淡應了聲,溫和眉目藏光,應小小未婚妻的請求慢條斯理地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故事都得這麼開頭。「『五梁道』這裡原只住著一戶采參人家——」

  「姓『鄺』對不對?那戶采參人家是你的老祖?」小姑娘語氣激揚。

  他嘴角滲出笑,點點頭。

  「是,那戶人家姓『鄺』,是我不知第幾代前的老祖。我這位老祖宗在『五梁道』開枝散葉,祖婆替他老人家生下五男一女,男的個個身強體壯,高大俊朗,全是采參能手,也是最好的獵人和樵夫,至於那個排行最末的小閨女兒則成為雙親和五位兄長的掌上明珠。」

  「鄺蓮森,她長得怎麼樣?是不是很美?」這種細節可不能放過。

  「嗯……」青年沉吟著,目中彷佛輕含遙思。「據說老祖的這位小閨女兒,肌膚白裡透紅、吹彈可破,優美的瓜子臉上有一對細而亮的鳳眼,秀挺的鼻子,沾著朝露的紅花唇瓣,她聲音巧囀如黃鶯,見過她的人都會喜愛上她,無法克制地想對她好、望著她笑。再有,因為她喜歡穿紅顏色的衣裙,綁紅色發帶,所以有個小名叫紅兒。」

  「噢……」安純君悠然嚮往,隨著他的描述,腦海裡自有一抹美麗影像。

  她略偏臉容打量面前的年輕男子,眨眨大眸,忽而一笑。「鄺蓮森,原來你跟紅兒是同個模樣,你像到她了。」

  他一怔,定定看著那張心無城府的小臉蛋。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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