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莫負沉香淚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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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試圖由昏厥中睜開眼,動了動眉,已聽見驚喜的叫喊。 「醒啦醒啦!小姐救活她了!嗚嗚……總算沒辜負了大爺……” 大爺……她的唇無聲蠕動,用力撐開眸子,映入眼瞼的是哭成淚人兒的麝香和茴香兒;她微微移動視線,發覺色異大師坐在一旁。見她醒來,他停下那段般苦清心咒,在他身邊,還有三小姐。 手腳透著暖意,直滲心窩,這種感覺是她夢寐以求又眷戀不已的。不明了地眨眨眼,她掙扎地坐起身。 「你覺得如何?”三娘問,臉色苦惱,不是為沉香,而是為了待會兒將面臨的難題。 「讓小姐和大家擔心了,沉香覺得很好……身子好暖和了。”她臉上淡淡透紅,連自己也不曉得。 三娘略點頭,繼又開口,「你已服下第一劑藥,想必是『赤松脂』起了溫陽散寒的功效。這藥引難求,莫要浪費,往後,要好好保重自己。”她話中有話。 忽然,沉香像思及什麼,小手捉住三娘衣袖,緊張地問:「大爺呢?他還生沉香的氣,還是要趕我走?”見小姐不語,她當作是默認了,一急,眼眶又泛紅,咬著唇輕嚷,「那、那沉香不醫病了,小姐告訴大爺,就說我已病入膏盲,再也難救了。好不好?沉香求您啊!好不好?!” 三娘怔怔地瞪著她,來不及說話,麝香卻放聲大哭,「大爺哪有心情同你生氣!嗚嗚……你真沒良心,說什麼不醫病,白白糟蹋大爺的心意。他為了你身中蛇毒,從西城趕回來又拖過醫治的時間,老爺小姐也束手無策,他就快死了,你還不順著他,嗚嗚……” 三娘真想給麝香一個大擁抱,她把那些她說不出口的話全盤托出了。為防「陰謀”走露,僅有阿爹、她和色異大師知悉內情,連二哥也隱瞞下來,就怕他一時心軟說溜了嘴。現在,碧煙渚已陷入空前的愁雲慘霧中。 沉香瞪了麝香兒一會兒,仿佛聽不懂她說了些什麼,才見紅潤的臉瞬間褪色,一丁點表情也沒有。 「你騙人。”她從齒縫緊聲反駁。 麝香兒不辯駁,卻哭得更凶,捉著衣抽直拭淚。 環顧立在床邊的人,沒有誰肯給她答案,沉香微喘著氣,將視線膠著在三娘身上,勉強而僵硬地扯著一朵笑,「小姐,為何捉弄沉香?這玩笑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我這就找大爺去,他等著沉香替他梳發煮茶呢……” 「沉香。”三娘按住那瘦弱的肩頭,心中已將大哥罵上一百遍。她深吸一口氣,把腦海裡演練好幾回的話一鼓作氣全說了出來,「大哥中的並非普通蛇毒。他身上滿布毒蛇牙痕,汙燭之氣已攻心脈,複又延誤醫治時機,能硬撐著回碧煙渚實屬奇跡。三娘無能,救不了大哥的命……”說完,三娘眼眶跟著紅了,她從不知自己裝哭的伎倆會用在這當口。 沉香看了她好久好久,像在估量三娘話中的真假;她不哭也不鬧,唇瓣咬出了血絲,「是我……害了他……” 猛地,她發了狂地叫喊,心有多痛,已無法丈量。 「是我害了他!”不知哪來的力氣,沉香竟掙開了三娘的手,連鞋也沒穿,她奔出房門,一直奔跑,拼了命地奔跑,不顧別人的呼喚。然後,她轉過拱門停了下來,佇立在大爺屋前的小園內,喘著氣,怔怔地、蒼白地瞧著那扇門。 三娘在身後喚她,沉香恍若未聞。輕輕地步近門廊,她聽見嗚咽的泣聲,竟是三爺。一陣恐懼緊緊捉住她,身軀無法抑制地顫抖著,她沒有勇氣面對門內的一切了……為什麼?那蒼天不是有靈嗎?為何這般捉弄她? 門被人推開了,容不得她再自欺欺人。望著老爺,沉香動了動唇,卻發現無法成聲,而二爺背對著她,她聽不見他一向爽朗的笑音,他的雙肩聳動,苦忍著喉間的泣聲。 「他想見你,你進去瞧瞧他吧。” 沉香抬頭漠然地看了眼碧老,腳步踉蹌,差點讓門檻兒絆倒。她緩緩來到床邊,那男子安然地躺在床上,她為他摺好的衣裳放置在枕邊,一切是如此自然,並未改變。 「二爺,男兒有淚不輕彈,做什麼這般傷心了?”她幽幽地說,目光飄忽。 碧靈樞抬頭看她,胡亂沫了把臉,「大哥活不成了……沉香,你不傷心嗎?” 「胡說。”她靜靜反駁,小臉轉向床上的人,那出乎意料的安靜令人心驚。「大爺累了,老爺說,他想見我呢……他只是病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她喃喃說著,自動在床沿坐了下來,執起碧素問的手掌擱在臉上。 「沉香……哇……”碧靈樞見沉香這副模樣,更是悲從中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放聲大哭。「沉香,你為什麼不哭?會得內傷的!嗚嗚……” 一旁,碧老和三娘直翻白眼,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碧老快步過去,將二兒子的肩膀一提,「你跟我出來。” 「我不要不要!我要待在大哥身邊,直到他咽了氣。”他抵死掙扎。 唉,再不將他驅離現場,准要壞事了。三娘心裡長歎,心一橫,俯了過去向雙生二哥咬起耳朵,「大哥不會死,他騙了沉香。” 「什麼?!大哥……唔唔……” 碧靈樞讓三娘用手捂住嘴巴,碧老則順勢將他架了出去,合上房門。 屋裡靜悄悄的,一片死寂籠罩過來,沉香卻不知身所何向了。她的頰戀戀地感受他掌心的粗糙,一雙柔荑則撫上碧素問那毫無血色的臉龐;他的唇形這麼好看又這麼慘白……她手指停在他薄唇上,順著輪廓輕柔撫著。 吞下阿爹給的藥,碧素問的魂魄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地帶遊蕩,意識漸趨混沌,氣息愈益微弱,所有感覺就要飄離身體遠去。該是喪失一切知覺的,他卻還感到刺痛……他分不清楚痛楚的源頭,更不知是何緣故,直到那只清涼而柔軟的手觸摸了他,他感覺得到,她己來到身邊。 「沉香……”他含糊地吃語。 然後,他聽見一個細細、軟軟的聲音,「我在這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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