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已覺春心動 | 上頁 下頁


  「是不是還不知道呢。”秀麗的面容和緩下來,她雙目中掠過不知名的東西,濕潤了視線;她急急地端起桌上的清粥啜了小口掩飾著,「希望公子守得住承諾。請放心,我絕不要公子做壞事,要公子自殘。你的命,我會好好保管著。”

  「我自己會離開,不麻煩你了。”若他堅決不願帶她同行,她也不想勉強。

  換來他一句「以命相許”,她心裡感動,已經夠了。

  風琉聽不出她是怒是喜,放下手中碗筷,口氣和神情鄭重,「同我一起,難免會遇上刀光血影,屆時,恐怕無法保你安全無虞。我有我的難言之隱,待解決了是非恩怨,風某再來拜訪姑娘,到了那時,若姑娘要我一條賤命,那又何妨。”他說得十分平靜,眼瞳深邃如淵,雙頰略微凹陷。不發怒時,他看起來深靜沉默。

  心裡某根弦輕輕顫動,三娘找不到任何話可說。十九年的歲月裡,她從未有過心律不整的現象,難道才假裝體弱,就真正生起病來了嗎?

  兩人之間默然了一會兒,才聽風琉啟口,「我送你回去……你身染病疾,氣虛體弱,絕不能讓你獨自離開。”

  三娘輕應一聲,有些心不在焉。酒館裡人來人往地嘈雜著,那些聲浪自顧飄蕩,落不進他們兩人所成的一方天地,而一股奇異的暗流就在他們之間流竄……彷佛感覺到了,風琉猛然甩了甩頭,以口就碗喝下一大口粥,也不覺得燙舌。

  「快吃吧!喝了冷粥會鬧胃疼的。”他交代著,低頭又囫圇用膳。

  他簡直是莫名其妙!她不跟來,他該覺得松了口氣才是,為何卻感到心頭甸甸的壓著?若答應她的要求,他會讓她捲入自己的戰爭中,會害死她的。

  心亂如麻就是這種感覺嗎?他從未有過。

  低低詛咒了一句,他試著把那種感覺拋到腦後,遠遠的,別來煩他。

  「三娘子,三娘子!真是你啊!”門外頭酒旗隨風飄揚,一名身長瘦高、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男子快步入內,直直朝三娘過來。

  三娘一愣,抬頭瞧清來人,「啊,是馮神醫。”

  「什麼神醫不神醫的,在玉面華——”

  「好久不見,近來可好?”三娘急急打斷馮神醫的話。她覷了風琉一眼,發現他正拿著一對深究的眼瞧著她。

  三娘心裡暗暗叫苦,沒料到會遇上熟人。這馮先生醫術頗佳,是回春堂的主治大夫,平生鑽研醫理不遺餘力,曾幾次上碧煙渚求教拜訪,自是認得她。

  「好好,還不錯。”他撚著鬍子,欣喜地說:「我遠遠就瞧見姑娘,只是不確定,走近一看,還真是你。你整日埋首藥堆之中,沒想到你會出來鎮上啊!”

  「哦,我也是偷溜出來的,待會兒便回去了。”

  她得很小心很小心地應付,千萬不能露出馬腳。如果現在讓風琉知道了真相,他肯定要翻桌子罵人了。她不要那個樣子,她不能跟著他,總希望分開時能維持和平的感覺,她不要他對她生氣。

  「上回我同你說的氣放血法”,姑娘認為如何?還有我自己開出的補中益氣湯和定喘散,藥方子如何?有沒有用啊?”馮先生所說的,全是日前他自研出來的醫法;他曾拿至碧煙渚切磋,當時三娘找出幾處用藥霸道的地方,覺得藥方溫和些會更好。如今他巧遇三娘,當然急急又追問起來。

  「有用……有用……”三娘緊緊張張地回答。風琉幾乎是全神貫注地聽著他們的談話呵!她咬了咬牙,決定用言語誤導,「馮大夫,那放血的法子我試了幾回,的確能有效解除心悸的毛病,可是沒辦法根治……還有您開出來的定喘散,平喘清熱,降氣止咳,是很好很好的藥方,您真是神醫。”

  「哎呀呀……什麼話,我怎麼敢當……”能得到玉面華佗一聲贊,馮大夫自是喜不自勝,他搓著鬍子又語,「若方便的話,姑娘上回春堂走走吧!我候著。今兒個姑娘有朋友相陪,老夫先告辭了。”說完,他朝三娘和風琉拱了拱手,滿面春風的走了。

  馮大夫一離開,三娘若無其事的仍喝粥配菜,心裡卻盤算著要如何回答。

  果然,風琉開口詢問,「他喊你三娘子?”

  「哦……那是小名兒。我排行老三,是家裡唯一的女兒,爹爹和兄長常如此喊我,而馮大夫是從小看我長大,喊我小名並不奇怪。”她說得半真半假。

  「他是幫你看病的大夫?”

  「他是每個人的大夫。”又是模棱兩可的話。

  風琉深深地瞧著她,凝視著她那張姣美而年輕的面容,猜測著有多少病痛噬咬那副軀體。經年守著藥過活,她沒有一般女子的胭脂花香,反染著揮之不去的藥味。他在心底歎息,惋惜這個女孩兒。

  「「放血法”是什麼東西?你需要放血?!”他不知那是什麼,但直覺已告訴他,那絕不會讓人感到愉快。

  「喔,那是一種醫療新法。心跳過速、呼氣吐氣不順時,需在胸口處開道小口,不大但要深,放出半碗血左右,病情便能緩和下來。”

  風琉挑高了一道眉,「為了治病,你放過血?”

  「嗯,沒有辦法的事。不能否認,這是一種極好的新療法,雖然有些野蠻,卻十分有用。有時一日之內,得做四、五回……”如果類似症狀的病人在同一天上碧煙渚求診,她當然得替人家放血羅!這話說得沒錯,卻沒交代清楚,想當然耳,風琉又被誤導了。

  「你到底得了什麼病?沒辦法治癒嗎?”他忍不住想追問清楚。

  三娘笑了笑,模糊地說:「我也不知道,我數不清。”她是真的數不清,遇過的奇難雜症不勝枚舉。唉……真是莫可奈何,這下子謊話愈扯愈大了。

  看她對自己的病情一副無所謂的神態,但她身子骨纖細得像一捏便碎似的,傾過身去,酒香之中還揉進她身上三分藥味兒……風琉看著,卻覺得心痛起來,一股衝動猛地攻掠心頭,很想很想為她做一些事,一些……能讓她展顏歡笑、忘記病痛的事。

  「你……我……”他竟結巴了起來,清了清喉嚨又道:「姑娘有何心願?”

  三娘訝異地凝著他一眼,他認真中帶著惋惜的表情,讓她沒來由地感覺雙頰一片熱。她垂下頸項,眼眸不敢看他了,只是低低、淡淡地輕語:「心願難成……我以為你能帶我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可是你已經拒絕我了……”

  風琉心頭如中巨錘,在這刹那間,他幾乎出口答應,帶著她去闖蕩江湖。

  「悅福,到天字號房請石姑娘下樓,說馬車準備妥當了,風大爺要親自送她回去。”那軟融融的聲音出自竇嫣繯之口。

  酒館跑堂的應了聲,丟下手邊工作,三步並兩跨地往樓上跑。

  館子裡好幾雙眼全繞在美人身上,擺明瞭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觀賞歸觀賞,碰是碰不得的,上回想突襲竇嫣繯來個一親芳澤的人,至今還躺在床上下不了榻,命根子被踹中一腳,差點兒無法人道。對方的妻妾們仗著勢,登門興師問罪,卻讓她潑辣的本能攻擊得落荒而逃、抱頭鼠竄。

  纖纖玉手端著託盤,她逕自送酒過來,那些視線跟著她蓮步輕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