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問君可憐妾 | 上頁 下頁
四十一


  「就是搶劫的盜匪。這道上偏僻人煙少,官府無力管,倒教咱們給碰上了。”牛大嬸汗珠滑下圓臉,她亂慌慌地打量四周,瞧是否有東西可派上用場,邊喊著,「大妞二妞,快過來娘這邊!”終於,讓她找到了一根木杓,她抓得緊緊的,護衛在孩子身前。然後,她瞪著雲紗,突然大叫:「哎呀!不行不行!姑娘,你千萬別讓外頭的盜匪瞧見你的模樣,你生得這個臉蛋,肯定捉了你當押寨夫人!”

  牛大嬸說著,暫時丟下木杓,雙手抹著車板上的灰,便要往雲紗臉頰撲,想將雲紗的容色藏起。

  就在此時,車簾子咱地一聲被掀了開來。

  兩個女娃兒率先尖叫,接著牛大嬸也加入了,她的叫喊既高又亮,震盪得人耳根生痛。

  但,雲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說不出一句話來。她臉色陡然蒼白,兩片唇瓣顫顫地抖著,珍珠淚兒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透過霧氣,她怔怔地望著那名男子,他的面容滄桑而憔悴,同樣怔怔地回望著她——

  是她的漠岩,她的向二哥。

  這一刻,她終能瞭解,這一世,她永遠無法將他驅逐出心境。現在見著了他,苦苦忽視、強壓下來的思念又暗潮洶湧,滾燙地在胸臆之間沸騰。誰能救她?只有他的解放和自我的扼殺。

  叫聲漸歇,牛大嬸和雨個妞兒好奇地打量「土匪頭子”,感覺到他和雲紗之間強烈、不容忽視又澎湃起伏的情愫。大家都沒說話,只有呼吸聲彼此交錯。

  良久,向漠岩終於開口,深淵似的眼蕭索而苦惱,「你忘了我們的婚約嗎?你一聲不響的離開,能去哪裡?”

  原來不是匪類,是相公追娘子來了。好像看戲一般,大嬸和女孩兒們同時把目光調向雲紗,等她接下面的臺詞。

  「雲紗留了書信,你……何苦又追了來?”她咬著下唇,希望自己能堅強一點。若可以不在乎他心中愛誰多些,她就不必承受這難當的苦痛了。

  敢情是小倆口鬧彆扭?嘿嘿,在牛家村,誰不知她牛大嬸是出了名的媒人婆,撮合有情男女她最拿手不過了。

  見雲紗還固執地縮在角落,牛大嬸已搶著開口:「有什麼事可以好好說嘛!做什麼要離家出走呢?你相公都親自追來了,去去去,過去跟他談談,把誤會解開了,什麼事都會轉好的。”

  牛大嬸邊說著,手也沒停,直接將雲紗拉了過去,然後順手把她推下車,穩穩掉進向漠岩的懷裡。

  雲紗感到無邊的乏力,想要淡忘,他卻苦苦不放,到頭來,皆是傷心人。而落入那溫暖的胸懷,熟悉的依戀讓她變得軟弱。

  向漠岩緊緊將她一摟,轉頭對駕車的漢子道:「內子我帶走了。多謝這幾日來的照料,向某十分感激,這是一點心意,請收下。”他遞給牛伯一袋金子,語氣誠懇。

  「千萬不可!”牛伯大聲推拒,幾家的同伴也發出驚愕聲。方才還以為碰上了盜匪,雖然是單槍匹馬,但他攔阻騾車隊的氣勢真令人膽寒:沒想到是嘯虎堡的人,又如此大手筆,實在太詭異了。

  「一定得收下。”向漠岩堅持,下一瞬,袋子已塞入牛伯的腰際。

  「那……這……”牛伯不知所措,摸摸鼓鼓的袋子,又呆呆地瞪著他,一會兒才呐呐地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到了南方,縱使人生地不熟,大夥還可靠這袋金子做些小本生意。牛伯想著,心中欣喜,朝向漠岩拱了拱手,「多謝這位公子。咱們還得趕路,就此告辭了。”

  一行騾車緩緩地再次前進,車裡的大嬸和妞兒朝雲紗不住地揮手道別,漸行漸遠,漸遠漸淡了。

  雲淡風清,空氣裡飄著向漠岩的氣息。靜靜佇立著,雲紗低低歎息,「那婚約……你將它忘懷吧!只可惜碧玉簪摔碎了,我……沒法物歸原主。”

  「我不要你還!你的絲帕我一直帶在身邊,是你給我的訂情信物,這段婚盟豈是兒戲?”思及那簪子是因何碎裂,向漠岩不由得戰慄。他心有餘悸,加上雲紗留書出走,不告而別,承受的恐慌幾要使他崩潰。

  「跟我回去。”他的眼神、他的態度、他的一切,不容反抗。

  雲紗唇咬得更用力了,頭搖得如同博浪鼓,「不要,我不要的。”

  她直視著他,淚眼婆娑,唇邊綻著一朵邈遙可憐的笑。她輕輕喚著,「漠岩……讓我走吧,我求你。紅塵人世,無論天涯海角,雲紗不會忘記你。而這世的恩情,恐怕無以為報,來生……定當銜環結草……”

  「跟我回去。”他又重複了一遍,執拗地不願放開。

  雲紗悲哀的凝睇著他,不言不語。

  「你——決意要走?”向漠岩憋著氣息,一字一字地問,臉色陰鬱可怖。

  雲紗強迫著自己點頭,四周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味。

  「好……好……”他呢喃著反話,眼窩處的淡青色表示出失眠的痕跡,面容有些狂亂,顯然雲紗的堅持帶給他極大的打擊。

  「你有兩條路可選。第一,跟我回嘯虎堡;第二,一劍刺死我,然後你走!”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