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為君白頭 | 上頁 下頁
三十


  寒春緒混在鬧市中,來來去去的百姓何其多,大街兩旁的買賣吆喝聲不斷,但還是察覺到了。

  左側有人,右前方也有人。

  該是他上次出手時,太有佛心,收拾得不夠徹底。他僅吞了對方江左的幾樁買賣,沒傷太多人,至於那些買賣,在他眼裡根本跟顆鼻屎差不多大。平常時候他不會跟那些小幫小派搶食,但這次是對方不長眼先來招惹,還一而再、再而三搗騰,他對敵人不管不顧,才會發生上回接盤那批蒙古馬而遭縱火之事。

  那也好,自個兒找上門來,他落個省心。

  他倒想看看究竟來了多少人。

  走進了「慶豐酒樓”,在樓中選了臨窗的一個好位置,他慢條斯理啜酒,一邊留意街上動靜,果不其然,那些喬裝成尋常百姓的點子緩緩圍靠過來,他捕捉到其中一人做手勢、使眼色,再從那人追蹤到另一個,還有第三個、第四個……如此一推,共有十名左右,連對街二樓茶館都有人,全是女子,其中一名頗為壯碩、女生男相,那人曾落在他手裡,被他卸去四肢關節。

  「玉蛟幫”非剿了不可,只因一幫內盡是女子,他已太過容忍。

  他正耐心等著幫主官青玉現身,一旁以珠簾隔起的另一間軒室來了三抹熟悉身影,話音傳出,清晰入耳。要是平常,他肯定先是不動聲色,再選個最適當的時機跑出來嚇唬她們,但眼下不比一般!

  他最好離開,把「玉蛟幫”那些人引走,離她們遠遠的。

  只是……啊啊啊!她、她過來擋在面前幹什麼?!

  他沒料到君霽華會這麼做,更沒料到她會揪住他衣袖!

  她垂頸,柔軟髮絲飄在她額面和頰邊,淡淡暖色在她臉膚上暈開,像、像跟他撒嬌,而且可能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她在跟他撒嬌。

  他想把她拉進懷裡。

  他想沖著她咧嘴笑。

  他想跟她說,除了女扮男裝大逛「綺羅園”外,她想做什麼事都成。

  他想……想……他還想……

  不!太危險了!

  她此時不該跟他在一起!

  他冷酷地甩開那只小手,要她走。

  她乍然抬頭,眉眸間閃過受傷神情,而瞳心湛湛,不知所措,他氣息一窒,恨不得她再來抽他幾記大耳光。

  慶倖的是,她似能理解,隱約已察覺到異樣,她臉色陡白,旋身靜靜走開。

  見狀,他頭也沒回,大步離開酒樓,而他這一走,那些人確實隨他動了,這一點讓他稍能放心。

  不由自主地,他記起當年在小三合院內遇敵,要她逃,她沒逃,沒法子幫他對付敵人,卻還是用她自個兒的本事幫他……越想,越放不下,他本想引那些人出城,她們倒好……她們倒好……專挑他軟肋下刀!

  「慶豐酒樓”二樓起了動靜,他仰首回望,眼睜睜看著她被劫,那人扛著她由二樓直躍而下!

  他瞳中凝冰,前所未有的驚恐如野火燎原般燒過全身。

  馬匹拴在酒樓後面的小空地,那些人帶她出城,他起腳狂追,中途還搶了剛要進城的商人的胯下大馬,一扯緩繩,追出城外。

  「玉蛟幫”想誘他出城,正合他意,只不過她們不該用那個餌。

  他不讓腦子轉太多思緒,不想感覺,僅告訴自己——碰他女人的人,就算是女的,也得死!

  江北定山坡。

  她們打下埋伏。

  很好。

  寒春緒剛翻身下馬,等著他自投羅網的女子便一個接一個冒出來,擎刀持劍,少說也有三十人。

  他誰也不看,目中無絲毫感情,僅直勾勾看著扮作賣花女的官青玉。她腳下的殘雪地上倒著一個纖細人兒,素白衣裙被融雪浸濕一大片,臉色慘白,緊閉眸子,眉間卻有著他再熟悉不過的倔氣。

  她不看他,是不想讓他瞧見眸中的驚懼嗎?

  他胸中忽而生出一抹柔軟,又有萬分歉意。是他牽連她,但他就是如此自私自利,心裡開情花,這朵花太嬌柔,難經江湖風雨,他不管,仍硬生生將她拉來身邊。百花開不盡,他只要唯一的這一抹皎色。

  女人們從四面八方慢慢、戒備地收攏圈子,將他包圍。

  他懶洋洋地摩挲挺鼻,站姿很隨興。

  「咱倆之間的事,官幫主何必為難一個姑娘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不對!這句好像不是這麼用,原諒我書讀得少。”雙手盤在胸前。「我是說,同樣都是女的,女人欺負女人,這又何必?”

  官青玉往下瞄了眼倒在腳邊的「釣餌”,紅唇一扯。「我討厭長得好看的姑娘,女人善妒,寒爺應該知道。再者,道上有一消息,說寒爺從江南帶回一名妓,還把她金屋藏嬌了,該不會正巧是我腳底下這一位吧?”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道理寒春緒明白得很。當日他買下江南花中狀元,連「奪花會”也是喬裝過後才現身喊價,後又悄悄將君霽華帶走,但做得再如何隱密,只要中間牽涉的人多了,事情總會洩漏。

  「官幫主以為呢?”

  「唔……”官青玉擰了擰眉心。她想像中的名妓該是美豔絕倫、妖裡妖氣,身姿也得凹凸有致,但腳底下這一個……太瘦、太蒼白,臉蛋長得還行,肌膚如水,但從她身上實在聞不出丁點兒能迷惑男人的狐狸味。

  寒春緒挑眉,很認真地打量。「管什麼名妓不名妓,我瞧官幫主長得就很好看呀!黑黑的眉,紅紅的嘴,身材嘛,那是前凸後翹兼之穠纖合度,美得很,美得讓人流口水,哪需要嫉妒別人?”

  輕佻的話,惹人心悸的言語,官青玉不生氣,卻癡迷般瞪著他。男人粗獷有力的臉最得她喜愛,五官英俊卻帶霸氣,性子滑溜得沒法兒捉摸,能跟人嬉皮笑臉、亂打哈哈,狠起來卻十足兇猛。先前他不肯理會她,瞧也不瞧她一眼,像似「玉蛟幫”這種全是女人的小幫派,他好男不跟女鬥,根本沒看在眼裡。

  他越是這樣,她越要得到他的注目,已連著好幾回尋他麻煩。

  他終於出手了,狠起來真要命,元宵剛過不久,「玉蛟幫”在江左的幾個營生便被搗毀得零零碎碎,她卻覺得無比痛快,覺得他終是把眼光調向她,不敢小覷她官青玉。

  「……你……你心裡真覺得我好看?”

  「當然,絕無半句假話,若有假,天打雷劈。”要起誓誰不會?他是個中好手,絕不心虛,而以他過往的行徑,老天想劈的話,早該下幾百道雷劈了他。

  「那你……我要你,要把自己給你,你、你又為何不要?”

  聽到挾她來此的女人用那種傾慕且苦惱的語調,說出如此帶幽怨的話,君霽華心神一凜,不由得睜開雙眸。她原是怕自個兒不夠膽氣,張著眸,懼意盡在其間,會擾亂寒春緒,卻未料到會聽到這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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