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為君白頭 | 上頁 下頁 |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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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霽華,你別逃…… 別再逃了…… 誰在對她說話?! 沉靜的腦海中驟然刷過一道冷鋒,她想起那張黝黑年輕的面龐,想起那人極沉的目光和別具深意的語氣,仿佛告訴她—— 等他。所以別逃。留下來,等他…… 指尖下意識撫上唇瓣,她抿抿唇,口中像似猶有鏽味。她狠狠咬過他,他的血在她嘴裡、唇上。 好半晌,她一直以為那些聲響來自於她的幻聽。 啪啪——砰砰——不斷輕響著,有東西在窗外拍動? 回過心神,她掀被下榻,在暗中循聲望去,瞧見房內面向後院園子的格紋紙窗外,有個小影兒頻頻震動。 套好鞋,她起身走近,小心翼翼拉開紙窗,略寬的窗臺上竟停著一隻……鳥?仔細再瞧,是只雪鴿! 小東西像是受傷了,左邊翅膀有些怪,它拼命展翅欲飛,偏偏伸不直,在月下發亮的銀白羽毛沾著無數血點。 君霽華伸手想將它抱進,白白小影兒突然振翅飛起,但眨眼工夫又墜地。 揪緊心,她不由得掩嘴驚呼,連忙回身抓了件外衫套上,散著發,腰帶也不系,想也未想便推門而出。 這個院落是「鳳寶莊”特意安排給她的,此時入夜,負責灑掃的苗家僕婢不會進來,君霽華遂大著膽子,從下榻的屋前軒廊一路繞到屋後去。 後院園子造得小而精巧,多奇石假山,這時節沒有花,倒有好幾株梅樹沿著青石板道的兩旁栽植,梅心將開未開,生機藏於枝椏,在清美月華中等待盛世。 她踏入園內,擅舞的足尖放得更輕,找尋那只受傷的雪鴿。 ……不見了?怎會呢? 明明離窗子不遠,正是她此時所在之處,怎會不見? 她四下找了會兒,最後循著青石板道而去,竟愈走愈遠,蜿蜒的小道似無盡頭,不知通向何處,等她發覺不對勁,回眸一瞧,身後除了梅樹枝椏的層層夜影,什麼也沒有。 一股麻涼竄上背脊,暗處,像藏著一雙眼睛,有誰正看著她。 是她多想了嗎? 挲挲手臂,轉身欲按原路走回時,她聽到拍翅聲,循聲尋去,果真在不遠處的梅樹底下瞧見那團小白影兒。 「不怕。”她靠近,蹲下。「不怕的……”軟語安慰著,探出手,好小心地壓住胡亂拍動的翅膀。「不怕了……”她把雪鴿抱進懷裡。 鴿子溫馴蜷著,她一笑,贊許低喃。「好乖。不怕了。” 嘴裡剛哄著「不怕了”,下一瞬,她不禁害怕地往後倒退兩步。 離她僅幾步之距的一株梅樹下,有道高大黑影杵在那裡! 她完全摸不著頭緒,弄不清楚對方是何時出現,她闖進別人的地盤嗎?還是說……自她走入後院園內,便一直在對方的監視之中?! 抱著雪鴿,她表面自持鎮定,心卻快要跳出喉嚨。 她戒備地往後再退一步,正準備拔腿開跑,那人卻出聲道—— 「姑娘撿到我的信鴿了。” 君霽華一怔,兩腳定在原地。這人……這人的聲音好耳熟…… 「……信鴿?”她下意識嚅唇,雙眸眨也未眨,直想將對方看個仔細,但那男子罩著一件寬大披風,大半的臉隱在兜帽裡,而梅樹擋住月光,他立在暗處,更讓人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他似乎在笑。「是信鴿沒錯。它飛啊飛、飛啊飛,哪知走了黴運,該是在半途遭猛禽攻擊了,小小又純真的一隻,怎鬥得過那些兇猛傢伙?它弄折一翅,還被啄傷,但最終還是完成任務,把信送達我手。我把它腳上塞字條用的小竹環解下,想給它一個痛快,它卻不領情地逃走了。” 話中有話。 懶洋洋的語氣。 吊兒郎當。 君霽華呼吸略促,不後退了,反倒往前走近幾步。 「什麼叫……給它一個痛快?”她問,兩眼一直、一直瞪著男人。 「它傷成這樣,那只翅膀根本廢了,一隻不能飛的信鴿,我留它何用?” 「它、它是為了替你送信才受傷的……” 「是啊,正因如此,我才要給它一個痛快,讓它早死早超生。這世道,活著不見得好,死了也不如何可惜,你說是不?” 帶笑的嘲弄。 憤世嫉俗的氣味。 惡意,又不絕對的惡。 她抿緊唇,說不出話。 這一刻,夜風涼冷侵膚,她胸中卻有一團無形火球猛地炸開,一向的空淡被炸得粉碎,她左胸灼燙,火氣激升。 她感覺到某部分的自己像是活過來了,感覺到熱氣在血中流竄,她呼吸越來越急,臉越來越熱,她發現自己原來還懂得生氣……她似是許久不曾發怒了,無所謂喜樂,無所謂哀怒,心緒一直是平淡的,只在偶爾記起那一年、那處小小三合院內的人與事時,才會徐徐漾開幾抹漣漪。 但是現下,她莫名地怒火中燒,腦中思潮狂湧,震得她都快沒法兒吸氣。 那抹黑幽幽的身影終於動了。 男子朝她走來,兩人僅差半臂之距,他站定。 這一靠近,他的身形似乎變得更加高大,身影整個將她吞噬,壓迫感十足。但君霽華動也未動,她敢賭,他根本是仗著自個兒人高馬大,故意來個下馬威,可惜了,她不吃這套,有本事……有本事的話,也來給她一個痛快! 「怎不言語?”男子問,語調仍笑笑地帶著嘲弄。 「我……我要這只雪鴿。” 「為什麼?” 「我要它活著。”喉兒發緊,她咽了咽。 「活著有什麼好?” 「……能活著,至少有個盼頭……”她、她這是在說什麼呢? 靜了靜,他哼聲。「那是我的信鴿,是我的,生殺之權操在我手。” 「你把它讓給我。”她努力穩住嗓音,瞥見男人隱在兜帽下的半張臉微微勾著嘴角。他的嘴略寬,唇形薄而有力。 「你真想要?” 「是。” 「唔……你若這麼堅持,讓給你也是可以。”他仁慈地拉開那抹笑弧,抬手一撥,兜帽往後滑落。 他露出他的臉、他的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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