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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爹,救他!求求您快救呀!我沒辦法、沒辦法……我救不了他,求求您!”

  朱大夫二話不說,上前撩袍落坐,兩手立即扳正苗淬元的頭與頸,十指各落在幾個大穴上,施加壓力。

  他沒要接手,只沉毅道:「月兒,急救藥!”

  急救藥……朱潤月神魂一凜。她家阿娘曾經瀕死,最後是靠「江南藥王”盧家的獨門急救藥「紫雪丹”才搶下一口氣,只是當年盧家僅贈一顆「紫雪丹”,之後爹帶著她一塊兒鑽研急救藥的配方,這些年陸陸續續配製,有活心、止血、舒肺等等幾種,只是急救藥的藥性相當猛烈,平時根本不用。

  但如今已到生死交關!

  一線生機乍現,适才被擊潰的定力得以重整。

  連淚都顧不得擦,她奔向角落矮櫃,取出一直收著不曾用過的急救藥。

  藥磨為極細的粉末,裝在小葫蘆瓷瓶裡。

  見苗淬元齒關咬得格格作響,她當機立斷,用小小銀勺取藥末擱在他鼻下,俯首噘唇,以巧勁將藥吹進他鼻中。

  朱夫人、慶來和擠在外邊的醫僮們看得幾乎大氣都忘了喘。

  可以的,能救回的。

  朱潤月再舀出第二小勺,再吹藥。

  「苗淬元,你吸氣!吸氣——”她恨鐵不成鋼般急語。

  一定能救,一定可以的!

  她再舀一小勺,這次吹藥卻是張口整個覆住他鼻端與鼻下,加重力道吹入。非常時候使非常手段,她如此重複三回,而既是爹也是大夫的朱大夫見自家閨女這麼「蠻幹”,僅欲言又止挑挑眉,暫且無語。

  朱潤月當真不管不顧,豁出去了,只盼急救藥能快快起功效,舒活病者的胸肺,在絕塞中開出一道。

  苗淬元……

  苗淬元……

  一定能救!她要他活著,好好的!

  然後,苗淬元一直繃緊的身軀終於放弛,眉峰一舒……

  沒了氣息。

  苗淬元!

  朱家姑娘真卯起勁兒喊人時,聲清意凜,震得人心魂直顫。

  但他是喜歡聽的。

  苗淬元!

  只是她這一聲叫喊為何透露驚惶?她在害怕什麼?

  ……是為他擔憂嗎?

  他其實不難受了,不僅不難受,鼻塞喉緊的症狀已消,胸肺還是暖的。

  他說著話,不斷告訴她,但她像聽不見,哭著的臉那麼可憐,讓他怎麼辦?

  胸肺明明是暖的,有活氣,他沒有走遠,沒有走遠……

  總還能回到她身邊。

  掀開雙睫,兩眼仍困乏得很,約莫掩下眼皮,神識就能立即潛入深黑之境。但他看見朱潤月了。

  房中燭火微弱,姑娘坐著小腳凳、趴在榻邊睡著,那張秀潤瓜子臉離他好近。她一手覆在他手上,另一手則擱在他左胸前,仿佛累到睡著之前,一直想確定他的心臓是強而有力地跳動著。

  濃密扇睫在她眼下形成兩道陰影,面容乾乾淨淨,沒有他在夢境裡見到的那張哭得好傷心的臉。

  她沒哭,那很好,她的哭臉讓他心痛,覺得喘不過氣,他愛看她笑,愛聽她叨念,愛看她快狠准地整治人……

  愛啊……虛弱揚唇,他緩緩挪動,讓額頭去輕抵她的螓首,貼靠著。

  吐出一口氣,他滿足地閉上眼,再次陷入深眠。

  究竟過去多久,他全然不知,待幽幽醒來,趴在榻邊睡下的姑娘已不在,卻是一名小富泰美婦坐在圓墩椅上,正略略傾身過來,笑眯眯與他對看。

  他氣息陡地繩淒,陣珠動了動,硬著頭皮沒調開。

  朱夫人確定他確實醒了,滿意地點點頭,遂從桌上保溫籠內端出一隻瓷盅,笑道:「既醒來,就趁熱把藥喝了呀。你這病啊,咱可是十二萬分清楚,既用了急救藥,肯定渾身脫力,不過沒關係的,把這盅藥喝個底朝天,再好好窩回去睡上一覺,包你醒來渾身是勁兒。”

  苗淬元豈敢讓朱夫人親自喂藥。

  他忍著頭暈撐坐起身,忙接過朱夫人遞來的藥盅,並在對方熱情鼓舞的眸光中,捧著藥盅慢慢啜飮起來。

  朱夫人依然滿意頷首,但該念的還是得念一下,於是歎道——

  「苗大爺都帶這樣的病,就該懂得寶貝自個兒,你不為自己寶貝,也得為那些心裡在意你,以及你心裡在意的人寶貝。你且想想,倘是你一個沒留神,氣沒來得及喘上,英年早逝了,咱們當爹娘的老早知道閨女許你,遲早是要守寡,哪兒還敢把寶貝女兒允給你?”

  「噗——”他小小噴出藥汁。

  「欸欸,都多大的人了,喝藥喝成這德行。”朱夫人從袖底抽出巾子,邊念邊幫他擦拭。

  苗淬元定定然看她,僵化的思緒努力轉起,努力再努力,終於有逮到重點。

  「我……我……晚輩明白了,確實是晚輩思慮不周,往後會朝身強體健之道邁進,會好好寶貝自己……求朱夫人將閨女允我。”

  朱夫人呵呵笑。

  「我沒不允啊,咱們家,允不允不是當爹娘的說的算。”

  儘管面龐僅是微紅,他心裡很是雀躍。「晚輩明白了。”允不允是朱家姑娘說的算。

  他突然記起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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