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虎娘子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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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賜……常——天賜……你睡了嗎?” 半晌無動靜,她深吸了口氣,終於傾前過去,試著將男子的身軀扳正。 男子有張俊逸爾雅的臉,長年病疾,容色雖說蒼白,卻無姑娘家柔弱的氣味,朗眉挺鼻,薄唇有型,下顎的線條顯示出性格中的剛毅,而一對精采絕倫的目瞳正輕合著。 虎娃細細瞧著,心中起伏甚劇。 十年前的邂逅,十年後的重逢,姑婆的安排,這一段以報恩為目的的姻緣,她原能全身而退,卻教一切成真,如今,還能瀟灑離去嗎? 靜靜歎息,她瞧著他片刻,忽地甩開腦中紛亂無章的思緒,右手捏出劍訣指輕輕抵在他的眉心,雙眸淡合,以內心感應元虛所在,那元虛之中有她的靈氣精魂,虔心靜意,即受召喚。 須臾,她睜開眼睛,指尖因靈力感受發熱,心中大喜,正欲施動神通引渡出來,思緒轉動,不由得想起那窩虎仔。 是自己的元虛銀珠護住他的心脈,助他養氣調息,身子才見好轉? 果真如此,若取回銀珠,他的狀況是否會回復舊觀,將一天到晚咳個不停,動不動便厥了過去,不省人事? 到得那時,他是不是又得天天煎熬藥汁?而他親口說出,在那帖藥方當中有一味主藥材正是虎骨。 他向獵戶買下小虎,並未承諾永不殺害它們。 即便做出承諾,一旦到了緊要關頭,人說出的話能堅持多久?世間人多是利益當頭,狡計相攻,她雖衝動單純,也曉得人心險惡。 「你到底做何打算?”明知不會有解答,只是自喃著。 內心天人交戰,沉吟片刻,劍訣指慢慢由男子泛出銀輝的眉間收回,終是沒下手取回銀珠。 她告訴自己,如此為之是為了那一窩虎仔的安全,過一段時候,待小虎筋骨強健、有能力在野地覓食,她不僅要取走銀珠,連小虎也要一併帶走,放生野外。 這樣……就沒有牽掛了。 她怔怔地想著,怔怔地瞧著,歎了一口氣,又不明白為什麼要歎氣,心頭悶悶的,彷佛有些事委實難以決定,怎麼做都不對勁兒。 在人世間,眾生眼裡,她已嫁他為妻。夫與妻本要一生相守,但他與她非同族類,一段姻緣只為報恩,恩償盡,情義絕,果真這般,她絕不能多有留連,不能陷得太深,要心如止水,要置之度外。 又是歎息,她知道依自己的性子想要瀟灑來去恐怕不易,這時間,不由得怨起姑婆,為何將她的銀珠暗自贈予,讓她與一個人類的男子有了牽扯?! 忽而—— 「你在惱些什麼?” 靜夜中,低柔的嗓音響起,敲進虎娃兀自沉吟的心思,她愕然地瞪住他,身子下意識往後退縮。 常天賜低低笑著,手掌握住她的皓腕,才要說話,虎娃陡地哀喊,後腦勺已結實地撞上後頭的床柱。 「嘶呵——好、痛——”吸氣聲夾雜呻吟。 男子笑轉歎息,將她拉近,大掌以安穩的勁道揉著她的痛處。 「正要提點,不及開口你就撞上啦。” 虎娃疼得齜牙咧嘴,額頭自然地抵在他胸口,任他撫弄。 「睡就睡、醒就醒,誰像你這個樣子,不動不支聲,臨了卻來嚇唬人家?!”她罵道,在寬胸上捶了幾下拳頭出氣,聽到他驟然悶咳,手勁陡收。 咳聲隱忍不住,由輕微轉成劇烈,虎娃一驚,連忙抬頭。 「常、常——天賜,你還好吧?!”角色對掉,換成她拍撫著他的背脊和胸口,早忘記腦勺上的疼痛。 他咳得整張臉泛了紅,好一會兒才歇止,微微喘氣,手掌神鬼不覺、悄悄地扣住拍撫胸口的小手,啞音地道:「打是情,罵是愛,你罵我、打我,我心中自是歡喜,也顧不得其它了。” 「你——”她跟著漲紅臉,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只能瞠大美眸瞪人。 他的俊容閃過不尋常的光彩,适才咳聲劇烈,直要催人心肝,現下嘴角卻是噙笑,一抹可惡的彎度。 「什麼情啊愛的?!你、你別胡說八道!”那是世間男女才有的心緒,她不要懂也不想懂。 姑婆雖已應允,不再執意要她克制性情往成仙正道修行,但提及情欲愛憎,未免……未免太奇怪了。 她與這個男子有了夫妻名義,也成全夫妻之實,那本不是自己想要的,完全偏離預計。如今,兩個之間有了共同的記憶,她要將它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她定能控制感情,不讓自己陷下,一定要克制,非克制不可…… 她腦中紛亂之際,男子在軟榻上舒身,手勁施得巧極,攬住她扯近,由背後抱住她的小蠻腰,雙雙躺下。 「常天賜,你、你做什麼?!”這親密的接觸教她心跳大亂,全身肌膚緊繃,一顆顆毛孔因他吹在頸上溫熟的氣息全都豎立站起,敏銳地感應著。 「睡覺。”話中帶笑,由後頭傳出。 聞言,虎娃又驚又羞又急又怒,她思緒直截了當,立即聯想到之前的洞房花燭夜,以為他、他又要—— 「我不要再跟你早生貴子!你、你你別碰我!”一碰就會亂了,會大亂特亂。 先前「亂”了一回,尚且不能平復,若與他再牽扯下去,亂上加亂,而自己該要如何?!他是世間人,她是幻化人形的獸精,身不同、心各異,即便有了交集,亦短暫如流星,一切何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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