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狼君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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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劃動水想撐穩身子,原非難事,但因分神忙著咳出跑進鼻腔和肺的水,再加上她腿肚兒拉傷,溫泉底滿布的小石子好滑溜,她試了幾次,仍踝不穩身軀,重心直往前摔去,眼見就要撲進池中—— 「啊——哇——」頭皮突地生疼,她的長髮讓一股力道拽住,然後提將起來,身子稍稍浮出了水面。 兩手胡亂揮動,有什麼就抓住什麼,好不容易咳聲停止,曉書定眼一瞧,才知自己像八爪章魚般地攀在狼的頸項,它嘴上還咬著一團發,鼻中噴出白氣,精銳的眼瞳斜斜睞著——它、它在笑話她嗎? 唉,連匹狼都能嘲弄她。 曉書臉蛋泛紅,抿了抿唇,略感羞赧地道:「狼大哥……你、你可以放開我。我踩住底了,不會再跌的。」 對峙了一會兒,它終於鬆開狼嘴,柔軟的髮絲自然地散下,蓋住她胸前和後背部分的春光。 咦?!它不是放開了嗎?怎度還貼得這麼近?!曉書困惑地望住它彷佛要攝人魂魄的眼瞳,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自己的臂膀圈在它頸上。它如她所願放開狼嘴,她卻巴著它不放。 「呃——嗯……呵呵……」發出一連串無意義的聲音,曉書尷尬地笑了笑,接著,雙臂放鬆了它,身子再度浸淫在溫泉中。 「謝謝你。」聲音雖細,其中感情卻是誠摯。 真該謝謝它,不是嗎?曉書思索著。 自己荒山遇劫,若不是它出現,這條命已然消逝;同為生人,它對她似無惡意,卻兇殘地以利齒咬斷那惡漢的喉頭。 它為什麼咬死那個人?是因為肚子餓?它真把他給撕吞入腹了嗎?吃下一個生人可以維持多久?若它又肚餓,是不是就要吃她了? 心中疑慮,她得不到解答,因它是一匹狼,美麗雄偉,卻不能開口說話。 也還好它只是一匹雄性的大狼,要不,她當著它的面卸盡衫裙,全身上下教它瞧得精光透徹,用不著吃她,自己羞也羞死了。 曉書胡亂想著,小腦袋瓜裡裝的東西只有自個兒知悉,唇角卻偷偷笑彎了。她揉握著拉傷的小腿,然後自在地在泉池中舒展肢體,沒去理會那兩道雄性、帶著莫名侵略的目光。 它優踞在池邊一直看著,她感覺得到。 就任由他去吧。曉書輕輕劃動水澤,浮出細緻的漣漪,發現月光在上頭閃耀,像寶石、像舞動的冷火、像它的眼睛。 反正呵……只是一匹狼。 一匹……會生火的狼?! 終於,她想起這怪異的盲點。 伏在它的背上,風聲呼嘯而過,它馱著她奔馳雪原,回到原先的山洞。 洞中那堆營火將熄未熄,它將曉書丟在一旁,雖然仍是粗魯,力道已減輕許多。然後,就見它趨近火堆東嗅嗅、西聞聞,轉身從角落咬來幾根枯枝擲入,一些零星的火點受到撥弄,又開始燃燒起來,它再咬來樹枝乾草,火勢頓時旺盛而起,溫暖著洞中。 曉書看得瞠目結舌。 它將火重新燃起,那就算了,畢竟火堆中殘留火星,稍有乾燥易燃之物引點,隨即可成大火。她不明白的是,這處營火打一開始是怎麼來的?總不可能是它自個兒生起的吧?! 推敲著,有許多可能性,或許是雷電、是森林大火、是獵戶或采參人留下,但每種可能又有它的破綻,有說不過去的地方。怪呵…… 曉書想不通,問也問不出,對眼前這匹大很衍生的興味就愈來愈濃了。 野生獸類都是怕火的,這是天性。她雖首回出遠門,也知道許多往來山地的馬隊紮營時,定要生起營火,一方面取暖、一方面要阻遏猛獸,火勢要大,而且輪番看守,使其徹夜不滅,若不小心熄了火,荒山野地中的暗夜,什麼都可能發生。 但它好似無所畏懼,用前蹄、用幹枝,將火撩撥得熊熊竄燒。 它傲立在那頭回應她的注視,青藍色的眼中有兩把火焰。 曉書恍惚地牽唇,竟有一種奇怪的感受,覺得是為了她,它才故意將火燃得盛大。 唉唉,曉書,難不成你若魔了?戲謔自己,她甩掉那份莫名其妙。 身軀朝火堆移近,在一處小石上重新坐落下來。白角小梳雖教自己折斷一齒,尚能使用,她微惻若螓首,長髮攏在單邊,如瀑布而下,就著熱氣烘乾髮絲的濕潤,一面用小梳梳理著。 偶爾,曉書會抬起頭對著大狼微笑,洞中靜寧,只有火燒木枝發出的聲響。 它瞧著她好一會兒,仍是詭譎莫辨的神態,觀看著、計量著、評鑒著,以它懂的方式。四足來回踱了踱,落地無聲,終於,彷佛研究夠透徹了,它喉間逸出低低咆音,撿著一塊舒適的地方,靜靜伏身下來。 此刻夜更深沉,洞外傳來鴟梟咕咕的啼叫,荒山雪夜,頓覺淒涼。 忽地,一聲狼嚎響起,似近似遠,聽不出層次,嚎聲未斷,第二聲又起,然後是第三、第四接連而來。不知是否自己眼花,曉書朝洞口望去,模模糊糊的月夜下,彷若有猴群的影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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