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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取得共識後,兩隻鬼各自找到腳上猶有紅繩線,卻已形單影隻的兩個小泥娃。將線輕巧地捏在指尖,打了個小套圈兒,正要為他們牽連在一塊的時候,姻緣閣的門突然教人撞了開來。

  「哇——」進閣的小童驚慌大叫。

  「哇哇」兩隻鬼跟著放聲尖叫,手一甩,兩條原要結在一起的線不知拋到哪裡去了。

  「你們?!你們兩隻?!你們兩隻小鬼?!做了什麼壞事?!」

  盯著那根指到自己鼻前的胖指頭,忍下想一口咬下的衝動,咽了咽口水道:「你?!你一個?!你一個黃毛小童?!這麼凶做什麼?咱倆是瞧這些泥娃娃做得好精巧,拿在手上玩就捨不得放回去了,又沒什麼!咱天師老爺特地登仙居拜訪,我們好歹也是客,你怎麼這麼沒禮貌咱其它的鬼兄鬼弟想你們這些孩兒都沒下凡間玩過,還帶來不少小玩意兒同你們玩,好啦,現下玩過不想玩了,是來趕人的嗎?呃,趕鬼的嗎?」連忙改過,他兩手一擦,說得失酸刻薄。

  讓這只鬼搶白一番,小童有些不知所措,想想自己是太魯莽了點,不禁覺得有些對不住他們兩隻,囁嚅地道:「哦……我沒那個意思啦,只是這姻緣閣不能讓誰隨便進來的,兩位鬼大哥不要見怪。我是擔心月老知道了,要大發脾氣。」

  「那就別讓他知道。什麼都別說。只有你知、我們知。」見好就收。

  另一隻放緩語氣,扮起白臉來了,「哎呀呀呀,原來有這規矩,是咱們的錯,咱們沒注意就這麼闖進來了。唉唉唉,對不住,對不住,咱們這就出去,不敢打擾。」

  接著,兩隻鬼在那小童略感困惑的目送下,手拉著手,跑到外頭看鬥促織的最後決賽去了。

  閣中,那小童籲了口氣,看著滿滿的小泥娃兒,還好,只是放的位置有些歪了,想是他們拿在手上玩的緣故。

  將位置擺正,他拍拍小手,起身將一旁桌上做成動物模樣的泥像放入籃中,這些是正在修行正道、要晉升品級的動物靈,有虎精、狐狸精、蛇、狼等等,雖已化成人形,元虛仍是動物。

  這些精怪的姻緣自然不列在月老管轄範圍,只是天帝托月老將其燒製成泥塑,送至天庭,聽說是在考核他們是否能成仙正果時需要用到。

  那小童邊想著,聳了聳肩,將一籃的動物泥塑帶出姻緣閣,卻不曾留意一隻虎兒和一隻大狼,各教紅繩線套住頭,一個牽在男娃娃腳上,一個則與女娃娃系成一塊。

  方才滿屋子尖叫聲時,他們讓線套住後,被拉扯到地上的軟墊來了,此時,正靜靜地躺在桌腳底下,無人過問。

  正是……佳偶天成、天成佳偶。

  姻緣,由天註定。

  §第十章 儂只今生結目前

  京畿城南大街。

  熱鬧擾攘是白天永遠的景象,大街兩邊店鋪林立,除了沒棺材店,幾乎啥兒都齊全了,再加上叫賣的攤販,沿街兜售的小玩意兒、竹枝糖葫蘆,賣藝走江湖的,比劍耍刀,吞劍吞火,聚引不少人潮。

  然後,直直往前走,一直到了盡頭,轉一個彎,那兒有一幢大紅宅第,門上掛著當今聖上御賜的匾額,黑實木上燙金宇,亮燦燦的,教人不敢逼視。陶公豆子府。

  「俗氣。」那名老者剛下自家頂轎,身著官服,應是由朝廷下班,他不馬上進屋,站在大紅毛前一臉的鄙夷。「哼,沒品味。」不僅宅子的顏色不對,連名字都取得難聽。

  「老爺,您回府啦。」與大紅毛比鄰而居的一幢大綠宅,兩扇銅門打了開,老管家探出頭來,他是見轎子都回府了,卻遲遲未見老爺,就猜他老人家八成還逗留在外瞪著隔壁那幢,反正,每天總要來個幾回。

  兩府之間的明爭暗鬥,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我說鐘全啊,」他終於甘願回自己家門了,他山之石,可以攻錯,他忙著跟老管家交代:「咱們家的銅門能多亮擦多亮,門前能掃多乾淨就掃多乾淨,別落得與隔壁一樣,灰門塵地的,沒點兒朝中大臣宅第該有的氣派。懂不懂?」

  「是。老爺,小的為您盯著呢。」

  「還有啊,鐘全,」他向前幾步後又走回來,「我問你,你覺得咱們府上的那塊匾額好看,還是隔壁的好看?呃……我是指顏色方面,你儘管說。」

  老管家抬頭瞧了瞧高掛的匾額,說出正確解答,「老爺真愛說笑,當然是咱們的好。又亮又威嚴。」

  「是啊是啊,咱們的好。」他笑咧嘴,捋了捋白胡,自在地進廳了。

  「唉……」老管家搖頭苦笑,再度合門,而門外那塊大匾,黑實木上燙金字,亮燦燦的,教人不敢逼視。

  鐘公太保府。

  同樣是當今聖上賜予,若論有何不同,也只有上頭的字了。

  他總是用那種奇異的眼神看著她。

  原來不懂,久了,還是不懂,不過,倒是習慣了,習慣地黑黝黝的眼瞳中,靜靜地映著兩個自己,不需任何話語。

  「竹青,你又爬牆啦。」她放下毛筆,將爺爺規定的練字課程暫拋腦後,跑向那名攀坐在閣樓窗子的男孩。「唉,你總是不走正門。」她瘦弱的手臂支著實,想穩著讓他爬進來,可是男孩身手靈敏無比,一個翻身已蕩進屋來,雙腳穩當當地站著。

  「走正門,只怕進不來。」陶、鐘兩家的大家長鬥成這樣,他這個陶家大孫若是光明正大地踏上鐘家大綠宅,指名找鐘太保的長孫女兒,九成九被人拿掃帚掃地出門。他微微笑著,伸手撫過她的嫩頰,見她小臉微縮,有些羞澀,才緩聲道,「頰上沾了黑墨了。」

  「是嗎?」她趕緊捂住,一手掏出帕兒擦著。

  「給我,這兒沒鏡子,你擦不乾淨的。」

  他半強迫地接過帕子,一下又一下拭著她瑩玉般的臉蛋,專注、又有些溫柔,還有一些……她也說不明白的東西。他每回這樣瞧她,自己就忍不住思緒紛飛。

  九歲,那是四年前的事,他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

  打出生,她就是個病胎,也不知染著什麼怪症,三天兩頭的發燒,全身熱得燙人。她還記得那些川流不息的大夫們,甚至在朝為官的爺爺和爹爹還為了她跪求御醫過府治病,每天要灌進好多黑呼呼的藥汁,苦得她舌頭都沒其它味覺了,可是病還是病著,整天燒得昏昏沉沉,而娘親幾乎是終日以淚洗面。

  然後,那一個夜晚,風好大,將閣樓外的花草吹得作響,咿呀一聲也吹開她的窗子,她不想喚丫頭來,勉強撐起身子想下床關窗,揭開床帷,他就坐在那邊望著她,那是與他首次見面,也是首次有異性闖進她的閣樓裡,一個與自己年紀相同的男孩子。

  「你是誰?」她輕問,微微咳了起來。那個年歲的孩子對男女之防尚稱模糊,她心中不怕,只是覺得好奇,不知他如何進得了閣樓來?

  「你可以喊我竹青。竹子的竹、青青河邊草的青。」

  她喜歡他的聲音,很溫和很好聽。但後來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並不是如他說的,尚有另外一個,可是,他堅持要她喚他竹青。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軟軟的問,不知覺學起他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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