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情魔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把坐騎交由看門的僕役打理,展煜走進堂內,似乎他步伐有些過快、過響,頓時引來堂上十數雙眼睛好奇的注視。

  他陡地一頓,迅速環顧堂上,沒瞧見欲見之人,有幾個小姑娘還掩唇偷笑,他面皮竟微微溫燙。

  「姑爺這麼急匆匆的,是找小姐吧?”一名好心織娘替他解圍,笑道:「小姐在內院那兒和伍嬤嬤說話,這些天,不管有無織錦教授,小姐都會出城回易家堂來,說是要多陪陪嬤嬤。”

  展煜聞言心下一抽,道了聲謝,舉步朝內院走去。

  伍嬤嬤的身子怕是不行了。陸續延請幾位大夫看過,皆說得細心將養,然後開出的藥大同小異,全是補氣養生的方子,再多也就沒了,只差沒明白道出,老嬤嬤僅是老了,人一老,身子自然不中用,根基已損,吃再多補藥也難回春。不一會兒,他來到易家撥給伍嬤嬤住的小院落,放緩步伐走近。房門半闔著,一扇方窗倒是大敞著,他在廊上轉角處靜佇,透過方窗看著屋內一切。

  紫兒丫鬟該是剛把藥煎好端來,此時坐在榻旁的易觀蓮從她手裡接過藥碗和小匙,親手給老嬤嬤喂藥。

  「小姐,別浪費湯藥,再喝都是一樣呀……唉,我這身子,自個兒還不知嗎……”半臥在軟榻上的老人家氣虛道,偏開臉就是不喝。

  「嬤嬤喝藥。”嗓音清且柔,小匙抵在老人唇邊。

  展煜靜覦的瞳底刷過淡淡軟意,已猜出屋內那場「喂藥”接下來要如何發展。

  她話不多,意志力卻驚人,有誰違了她的意思,她不會死勸活勸要對方聽話,更不會苦求,僅會拿她那雙眸子直啾著人,默然對峙,臉容清淡淡,眼珠黑黝黝,看得對方不得不敗。

  果不其然——

  「唉——”伍嬤嬤歎氣,捨不得自家小姐一直舉著小匙定在那兒,還是乖乖張嘴喝藥了。「小姐,幸好您來了,伍嬤嬤好不聽話,紫兒喂嬤嬤湯藥,十次有九次喂不成啊!就跟老爺一樣,以前老爺還曾把灶房辛苦熬出的湯藥偷偷倒掉,也是小姐按時盯著、看著,老爺才收斂些呢!”有主子主持公道,儘量訴苦,也不怕老嬤嬤邊喝藥、邊瞪人。

  「嬤嬤不喝藥,我自然天天回來喂。”清淡語氣說得理所當然。

  伍嬤嬤微急。「小姐嫁人了,每隔幾日回易家堂教授織錦,那是有正當理由,哪能……哪能天天回來專喂我喝藥?”

  屋中無話,只有湯匙碰觸藥碗的輕響。

  屋中繼續無話,一碗藥已喂去大半。

  「唉唉,好、好啦……往後紫兒端藥來,我喝,一定喝,端多少喝多少,成了吧……”伍嬤嬤歎氣,瞄見小姐嘴角揚笑,自個兒這病體似乎也輕鬆許多。她不再說話,把剩餘的藥全都喝盡。

  喝過藥,照例要發會兒汗,易觀蓮扶著嬤嬤躺下,幫她蓋妥被子,老人家累了,想睡了,眼皮已合起,沒法再撐。「紫兒,把窗上的細簾子拉下吧。”

  「是。咦……小姐,是姑爺呢!”紫兒兩手搭著窗,眨著圓亮杏眼。

  聞言,易觀蓮回首往窗外瞧,見展煜就立在幾步外的廊道上,她眸光甫落在他身上,他俊唇已抹上徐笑。

  雖隔著一段距離,展煜仍看出她神情偏淡的五官陡又沉凝,這小小裝模作樣早被他看透。見著他,她會害羞,而他其實挺惡劣,竟也感到說不出的歡愉。這種古古怪怪的心態,他也沒要多想,一切就順其自然。

  對望了會兒,他正欲拾步走近,妻子已跟丫震低聲交代了幾句,跨出門來。

  她輕手闔起門,怕吵到剛睡下的嬤嬤。

  展煜負手立在原處,等她走向他。

  今日的她穿著一襲粉藕色夏衫,系著粉帶的腰身顯得不盈一握,裙擺如波。

  她髮絲綰起,額發輕覆,當那張雪玉臉容映入他眼裡,心頭莫名的急躁被撫慰了,那些策馬疾馳、快步四下搜尋的事,像是從未做過,他還是他,俊臉恢復該有的沉定溫煦。「剛回來嗎?”易觀蓮瞧著他一身風塵僕僕,邊問,邊從袖裡掏出錦巾,拭去他額上薄汗,又撢撢他的雙肩和灰撲撲的衣衫。

  黃土道上趕路,趕得他滿面滿身的塵沙,問他為何非得如此不可……展煜其實也說不上來,總覺得辦完正事,能快些返家那是最好。

  他低應了聲。「我猜,你八成在這兒,索性先繞過來看看,你在,就順道接你回去。”幾名跟他出門的隨從已先入城,他內心有所記掛,總覺得非過來易家堂一趟不可。

  「我過來探望嬤嬤,紫兒說她鬧著不喝藥,不喝藥怎麼成?兩腿都沒力氣下榻,食量也小得可憐,還不按時喝藥,會越來越虛弱的。以前爹身子時好時壞,需要調養,要他聽話喝藥也不容易……”為男人撢衣的錦巾驀地一頓,易觀蓮發覺自個兒竟叨叨念念起來。她轉動眼珠,瞧見他正朝著她笑,那笑,老惹得她臉紅啊……

  「往後我若生病,你要我喝湯藥,我一定聽話。”

  「啊?”哪、哪有人這樣詛咒自己啊?!她瞠眸結舌,一時無語,心卻坪然一陲。她定住不動,展煜乾脆握住她拿著錦巾的小手,往胸前、兩臂上揮拍,抓著她替自己撢清身上塵土,過後,還一把收了她的巾子,大大方方揣進懷裡,跟著再自然不過地牽起她的手,把她帶出這潔淨的小院落。

  易觀蓮怔怔地隨他走,眸光悄落,啾著兩人的大手握小手。

  說起來頗詭異,明明與他有過肌膚之親,雖然就那麼一次,唯一的一次,但該做的都已做過,然而成親半年來,兩人一直都是「守身如玉”中。

  這半年間,他親過她,吻多是落在額面、頰畔,淡淡貼熨,溫暖動人心的那種。

  他們婚後一直同榻而眠,然僅是同睡一張床,尚未發生什麼「豔情”的事。他全依她的意思,作真正的夫妻,只是她得等,等他準備好,才能把「作真正夫妻”這事給徹底落實。

  她不怕等,覺得兩人現下這般挺好的,彼此關懷,盡夫妻間的「義氣”。比較一讓她暗自頭疼的是,她似乎對他突如其來的親密碰觸極難把持,偶爾他在人前拉她的手、扶著她的腰,她都能感覺到體內血液滾燙,怕旁人笑,於是,她「師匠”面孔端得更厲害了。

  唉,實在不太中用……無奈地想著,她柔萸稍稍反握他。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