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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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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馬蹄踏近,孩子們的嬉鬧聲漸漸平息,全睜大眼睛盯著那匹雜花大馬,以及馬背上面無表情的高大男子。 此時,遨遊雲天的兩隻風箏飄啊飄的,越飄越低,孩子們忘了操控,就這麼一前一後地栽落下來。 鳳祥蘭無聲歎息。 該來的總是要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他呀,就算惱著她、怒著她,也犯不著在孩子面前板著一張臉,雙目瞬也不瞬,幾要在她身上灼出兩個透明窟窿。 她迷蒙的雙眸視而不見般的掠過他,彷佛正側耳傾聽,待要掀唇,那匹雜花駿馬忽地垂下頸,濕潤的鼻輕頂著她的肩和頰,還邊甩著大馬頭、邊噴出鼻息。 她先是一怔,忽地笑出聲來。 「小花?!呵呵呵……別鬧了,好、好癢……呵呵呵……」 小花…… 聽見自個兒的大宛名駒被起了這個名字,還一用便是三年,年永勁濃眉一挑,下顎線條繃得更緊,著實不懂當初自己是哪條思路出了差錯,在這匹馬買進年家的那一日,竟答應讓她「看」馬,而她所謂的「看」,便是用雙手撫觸馬匹,探索著它的頭、它的頸,梳弄著美麗的鬃毛,還俯在馬耳朵旁說了好一會兒悄悄話,然後一下又一下地輕撫馬背。 他記得那時她小臉上展露的欣喜,攬著馬頸,笑唇如櫻—— 「永勁,它的毛好柔、好軟,你摸摸,真的好軟,它長得真好……」 「它的毛色黃褐相混,東一小塊、西一大塊的,並不美麗。」他存心潑她冷水似的。 她並不在意,笑渦更深。「那麼……我要喊它小花,永勁,你說好不?」 當初,他為什麼沒反對?為什麼不作聲?任著自己的愛駒受這等「侮辱」? 此際,鳳祥蘭一雙玉手撫著挨近的馬頰,親昵地輕蹭。 「你怎地來啦?」 大馬自然沒能答話,只顧著噴氣,馬背上的男子卻是冷語反問—— 「那你又怎地來此?」澄陽鎮捐糧救災之事,原由詠霞照看便可,他今日卻特意抽空來了一趟,或者下意識當中,他便隱約猜出,這姑娘絕不會乖順地留在大宅裡,將他的話聽進耳中。 鳳祥蘭並未顯出驚愕神色,畢竟這匹雜花大馬是年永勁的愛駒,「年家太極」裡眾所皆知,既然花馬在此,來者何人自然再清楚不過,若裝出訝異模樣,段數未免太低,不足以取信於人。 她循聲抬頭,眸光未能與他相接。「你能來,就不允旁人來嗎?」聲音縱使平靜,卻已漫出倔味。 年永勁下馬來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俯瞪著。 雙目失明就有這等好處,瞪且由著他瞪,反正不痛不癢,她瞧不見。 「旁人能來,你自然不准。」他丟落的話,字字如冰雹般砸人。 「就……就因為我是瞎子,瞧不見,所以便比旁人矮上一等嗎?」 「你——」他絕非此意,但每每嘗試與她說理,到得最後,總莫名其妙地被扭曲了,教他也難說清。 鳳祥蘭雪顏沉凝,盯著他長衫下擺和紫靴上的黃泥。 她明白他忙,去年秋汛嚴重,黃河發大水淹入開封城,百姓尚不及喘息,今年秋又教洪水沖走城外農地的作物,他以「年家太極」在開封、甚至是在江湖上的名望和地位,加緊腳步想迫使地方官府儘快擬出防汛之法,並徹底施行。 她懂得他辛苦,也心疼他連日在外操勞,為水患之事奔波,卻還是忍不住氣惱他出口冷峻,不露一點溫情。 她想,她猜測得出他的意思—— 他呵……雖未正式接掌「年家太極」第十九代掌門,卻已習慣將年家的一切大小事務瞧成自個兒的責任,就連她也一般,真怕她出了年家大門,手無縛雞之力兼之眼疾纏身,便尋不著回來的路似的,殊不知她雖如清蘭柔態,性情卻較他所想的還要堅強、還要錯綜複雜。 他呵……只要一句關懷言語便能敦她眉開眼笑,他不說,偏要用強硬的語氣來命令她、指責她嗎? 胸口明顯起伏著,她咬咬唇,也學起他冷然的語調—— 「我出來便是出來,不幹詠霞她們的事,是我自個兒把綠袖支開,偷溜上馬車的,她們半點也不知情,你……你要怪,怪我一個便好,誰教我衝撞了你,沒把你年家大爺的話當作一回事,你要罰……我、我讓你罰,大不了,教你趕出年家大門而已。」 年永勁敦她搶白一番,峻厲五官沉得更加難看,薄唇掀動,喉結顫蠕,竟不知該說什麼才恰當。 這姑娘從來不曾懼怕過他,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性,可他天生冷峻,要他說一句軟話,只怕刀架在頸上也難從。 兀自僵持下,他盯著她的發旋,她「瞅」著他的衫擺,兩人沒都出聲,忽地,适才跑過來通風報信的小女娃眼珠溜了溜,癟了癟嘴,竟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小女娃這一「吊嗓」,坡頂上七、八個孩童嚇得全往下頭沖,跑得比風還快,兩隻風箏也給忘在草坡上了。 鳳祥蘭一驚,忙摸索著將小女娃攬進懷裡,柔聲安撫著:「乖,別哭呀,姊姊在這兒,你好乖的,別怕、別哭……沒事的……」 年永勁同樣錯愕,一張峻容卻擺不出第二種表情,只定定地望著那對小人兒。 那小女娃從鳳祥蘭懷裡偷覷了他一眼,怯生生的,兩泡淚跟著又溢出眼眶,頗有擴大「災情」的打算。 年永勁粗喘一聲,沒察覺自己正不爭氣地倒退一步。 該死的,這到底怎麼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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