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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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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長的扇睫密密地投影在眼下,年四爺爺說她已然無事,可他忍不住伸手過去探著她的鼻息,卻覺每一次呼吸似有若無,輕若飛絮。 然後,那扇睫輕顫,她半啟著眼,逸出一聲歎息:「永勁……你在嗎?」 年永勁微震,終是啟唇:「我在這裡。」 他替她拉攏絲被,一隻柔膩小手卻覆上他的手背,緊緊一握。 「永勁,那些蒙面人……他們、他們……」她身子不禁發顫。 「他們被打跑了,已經沒事。」他動作微僵,沒察覺自己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低柔,彷佛說得太重,又要嚇著她。 「他們是來抓我的,我知道的,可是永勁……為什麼要抓我?」他的手厚實粗糙,每個指節隱含勁力,她放鬆又握緊,重複了好些回,似乎如此為之,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年永勁攤開五指,任由她捏揉,見她下顎和額角的擦傷,眉峰深深成巒。 「你昏厥的這段時候,掌門收到海寧鳳家的信鵠,他們原想提前報信的,未料及仍是遲了。那些東瀛浪人在沿海一帶聽聞風聲,以為鳳家身懷藏寶秘密的小姑娘在開封年家作客,他們把你誤認成甯芙兒了。」 「啊?」她陡地睜開眸,烏黑的眼珠覆著濛濛微光。 事情的前因後果太過複雜,不知是怎樣的牽扯和誤傳……許久,她咬咬下唇,又是歎息,輕道:「永勁,我害得你受傷了……你、你肩頭流了好多血,我瞧得心裡難受……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鳳家這會兒又、又拖累你們年家了……」 年永勁直覺該開口說些什麼。 這小姑娘說出如此言語,猶如當面掃了他一巴掌,教他記起出事前,與她在園中小亭裡的衝突。 喉結輕蠕,他嘗試著出聲,但覺喉中乾澀,語調難成,而氣息全鼓在胸腔裡,悶得疼痛。 她沒在意他的沉默,眨了眨眼,秀致眉心淡淡蹙起,跟著再眨眨眼,似乎有什麼事想下通透,小臉浮出疑惑神情—— 「永勁,你傷得重嗎?是不是請四爺爺或永澤瞧過傷處了?為什麼不點燈?天色都沉了,早該掌燈了,不是嗎?我想瞧瞧你呵……」 聞言,峻厲臉容大怔,他忽地掃住她的手。 傾過身去,他雙目微眯,深深望進那對他極是厭惡、卻也極為美麗的眼瞳中。 他仔細端詳著,瞬也不瞬。 她的眼霧濛濛,一樣深靜,一樣的靈秀,卻是失了焦距,沒法對準他的凝注。 「永勁,怎麼了?」她感覺到男子溫熱的鼻息噴在膚頰上,是屬於他的獨特氣息,他靠得好近,正在瞧她。 「燈早就點亮,把四周照得清清楚楚,你瞧不見嗎?」他一字字像從齒縫裡進出來,艱澀得可以。 「啊?!」她柳眉一挑。 「你真是瞧不見嗎?」他又問,一隻手扣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向年四爺爺之前替她瞧傷時、留在床邊小凳上的一盞油燈。 「不……我瞧不見,四周好黑、好黑,什麼也瞧不見……永勁?!」她嚇得不輕,忙掙扎著要撐起上半身,拚命眨著眼睫,邊嚷著:「你騙我、你騙我……永勁,為什麼要這麼討厭我?!要故意這樣嚇唬我?!你存心的……存心要我難過,為什麼?為什麼——」 「你冷靜一點。」 聽到她混著哭音的指控,他心一抽,未及多想,亦顧不得肩傷,雙臂一張,擁住她的身軀,防止她過分激動而傷害到自己。 「我沒騙你,燈已點燃,房裡燈火通明,一切擺設清楚可見。」他雙臂忽地緊緊一擁,驚覺她骨架的纖細和脆弱,剛正的下顎抵著她的發頂,沉聲又道:「我沒有騙你。」 她身子一僵。 跟著,她難以自製地顫抖起來,全身發冷一般,小手悄悄扯住他的灰衫,終於,她在他懷中發出嗚咽—— 「我瞧不見了……永勁、永勁……我瞎了,是不是再也瞧不見東西了?怎麼辦……怎麼辦……」 他討厭她的眼嗎? 也好……那就教她瞎了,什麼也瞧不見。 這麼一來,他心裡歡暢嗎?先不管那是真話、假話,他宣之於口,逼到她面前來,到底刺傷了她。 她一向自知不是個心思光明的姑娘,卻是在她奮不顧身往他飛撲、在後腦勺受了撞擊、在「雙目失明」後,才體會到自己可怕的心機。 總有那麼一天,他要拋下這兒的一切,瀟灑遠行嗎……她不願意他獨行,不願意被他捨棄在這裡,又多麼、多麼的不願意對他放手,他沒將她放在眼裡,她那對教他厭惡至極的眸光卻已默默追隨著他的身影許久…… 他有他的夢,而她的夢便是他。 所以,請等她幾年吧,給她時間成長,她會長成匹配得上他的姑娘,隨他去看山、看海,遨遊世間。 所以,就原諒她這回吧。 好嗎……好嗎…… 往後,她全聽他的,只求他原諒她這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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