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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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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嬌嬌快他一步拾起,是一根青玉簪。 心咚地重擊了一下,她掌心收握,七手八腳地爬起來,定定望著他—— 「這就是人家給你的信物,對不?你一直帶在身邊,你、你真怎麼喜歡她?你心裡頭的那個姑娘指的便是她了,對不?”不要、不要!她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個兒的心思,鼓足勇氣對他表白,她或者任性,或者莽撞、刁蠻,可這是頭一遭她如此確定,她真是喜愛他、在乎他的。 年永瀾雙目微瞇。「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鳳寧芙。”她衝口而出,喉頭酸澀得教她皺眉。「我知道你是為了她才弄成這個模樣,我知道她想以身相許嫁你為妻,我還知道……你心裡有她。” 他下顎陡地緊繃,不知她從何處聽來這些事,又明瞭多少,他不願多談,只沉沉道:「把簪子給我。” 她倔強地搖頭。 「還來。”他幾近嚴厲地道,已探袖出來欲拿。 她心一驚,臂膀奮力一擲,隨即拋出遠長的弧度,咚地輕響,簪子已墜進湖中。 「你?!”年永瀾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瞳底火焰瞬間竄高,一把扯住她的細腕,力道之強,教她痛得抽氣。 「我就是不給你那根青玉簪,你把我的手絞斷好了,就像……就像絞斷我的烏絲軟鞭那樣,我、我才不怕,我偏要喜愛你,偏不讓你喜愛別的姑娘!”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男女感情上,她一樣學不來溫柔忍讓,一樣如此要強。 見她香額盈汗,小臉雪白,他心裡儘管氣惱,卻又不忍。 驀然間,他甩開她。 姚嬌嬌喘著氣,揉捏著自個兒的手腕,上頭淡淡的一圈瘀傷,又見他神色鐵青,嚴厲得嚇人,眼眶便跟著發熱了,但仍拚命忍住。 「你……你要簪子,我、我賠給你就是。”說著,當場拔下自個兒的簪子遞到他面前。那根玉簪雖非青玉,但通體瑩白,亦是珍物。「你拿去。這是……這就是我給你的訂情之物,你要好好收著,要時刻帶在身邊。” 「我不要!”他大袖揮揚,她手裡的玉簪沒握牢,教他激發而出的勁力撥得高高飛起,同樣掉進了湖心。 她的東西,他便棄之如敝屣嗎?心中酸痛,淚水在眼眶中蓄集,她透過濛濛水霧執拗地看著他。「年永瀾,你、你……我不放棄的,我就是喜愛你、就是喜愛你、就是喜愛你——” 「住口、住口!”他突地按住她雙肩,沉靜的面具正慢慢龜裂,一股近乎狂亂的洶濤張牙舞爪著,拉扯他的神志。 「你喜愛我什麼?!看上我哪一點?!我是哪樣的人、有怎樣的過去,你什麼都不懂!你知不知道,你的任性妄為已為己、為旁人帶來多少困擾?說風就是雨,想什麼做什麼,要怎麼幹就怎麼幹……不、不,我沒怪你,我怪我自己,該要離你遠一點,彼此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什麼招惹都不會有了……” 「年永瀾,你別想擺脫我,我說喜愛你是真心誠意的,我、我不是兒戲。”她眨著眼,試著微笑,眸中卻流出兩行淚來。 他呼吸轉濁,千萬道思緒在腦中翻湧交錯,心臟收縮再收縮,疼得難受,他卻笑出聲來—— 「不是兒戲?是真心誠意?呵……”他搖搖頭,眼神複雜,忽地將她拉近,緊緊鎖在臂中,灼燙氣息好近、好近地噴在她膚上,一字一句,嗓音沉峻:「你喜歡這張醜臉嗎?或者看慣了,也不覺如何,但你喜歡它嗎?還是你喜歡我頸部以下的部分?若我說,這副身軀同樣殘破了、骯髒了,你還喜歡嗎?” 她臉蛋燒紅,卻不抗拒他的困縛,勇敢地迎視他的眼。 「你、你到底想說什麼?你為什麼要笑?”她不喜歡那樣的笑,太涼薄,太陰鬱,他不該那樣笑。 他嘴角依舊勾勃,俯在她耳邊,僵硬而沉靜地低喃—— 「那年,我十三歲,隨長輩到海甯鳳家作客,海寇和東瀛浪人聯手來襲,要搶鳳氏家族世傳之物,那東西只有甯芙兒知道,他們要我帶她走,護著她,絕不能讓她落入那些海寇手裡。我們躲起來了,在一條暗道中,後來是鳳家的內奸洩漏了那條暗道,我跑去引開那些歹人,最後被他們逮住……”他一頓,緩緩抬起頭,凝視她的眼眸,瞧得那樣真切,再次揚唇—— 「那些海寇……呵呵,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了逼供,會如何對付一個十三歲的小少年?” 姚嬌嬌渾身發寒,沒來由的,彷佛感受到他神魂深處的痛,她藕臂不由自主滑向他腰間,十指又去扯緊他身後的衣衫。 年永瀾還是笑,逕自言語:「他們逼問著,那孩子硬脾氣不肯說,每問一次,便在他臉上劃開一道口子,臉毀了,還有身體,十三歲少年的身體削瘦勻淨,他們綁了他的四肢,扒光他的衣褲,男人對女人做的事,一樣能痛快地在那少年身上發洩,他們……他們圍在旁邊叫囂著,我不能動、不能動……”猛地,他狠狠推開她,側開臉,作了好幾個深沉吐納。 湖畔好靜,此時霞光盡掩,灰濛濛的水氣彌漫起來。 姚嬌嬌已驚得說不出話,雙臂反抱自己,仍禁受不住地發顫。 忽地,她懂得他的笑了,笑中的涼薄、落寞、陰鬱與不堪,全是他對自己的嘲諷和輕賤嗎? 心好痛。 為什麼怎麼痛?痛得她快要撐不住身子,好想擁住他,抱著他大哭一場。她不要他那樣笑,她討厭那樣的笑,他知不知道……他笑得她心好痛…… 冷靜片刻—— 「天色沉了,回去吧。”他忽然丟出一句,眼神遊移著,偏不去瞧她。或者,是怕看到她眸底對他的輕蔑和嫌惡,但這不是他最終的目的嗎?翻出最不堪的過往,要她將他認清,讓她明白,她所謂的喜愛是如何膚淺、如何任情任性,這是他想要的,不是嗎? 雙手緊握成拳,他沉聲又道:「別逼我動手,你要自己乖乖上馬,還是要我把你丟上馬背?” 姚嬌嬌不發一語,如同石像似的,直到他受不了她的無動於衷,終於轉過身來直視她的臉容。 她膚頰是蒼白了些,但眉間有情,眸光如泓、如湖上層層疊疊的煙籠。她笑了,兩行淚卻不由自主滑落—— 「年永瀾,你是條漢子,我喜歡你的硬脾氣,難怪那位甯芙姑娘要對你以身相許,若換作是我,有人肯這般護衛我,連容貌、性命,甚至尊嚴都不顧,我也一定要以身相許了。”聲音略微哽咽,她清了清喉嚨,用手背擦掉流至下巴的淚珠,歎了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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