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年年慶有餘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你快下來!”她嚷聲中夾帶好重的鼻音,又氣又急,聽見木材燒得旺盛的嗶剝聲響,火舌已竄燒進來。

  年宗騰抿唇不答,他蹲下身來,讓人以為他是要跨下石階,沒想到他卻推來一塊橫放在壁角的大石磨,打算將地窖口封起,不讓煙跑入。

  「不要!”辛守余猛然意會,大步跨到石階上層,洞就要封住,她嚇得探出雙臂,牢牢勾住年宗騰伏低的頸項,「騰哥——騰哥——”

  「快放開,你手想被壓斷嗎?”年宗騰大驚,被她和淚的叫喚扯得心一陣疼。這地窖只能由外封住,他若跟著下去,待會兒四周騰燒起來,他們沒被燒死也會先被嗆死。

  「你把我壓斷好了!”她哭著,手不放就是不放,怕他要強拉她放下,頭頂更是奮力往僅餘的洞口鑽,秀額和眉角擦過石磨邊緣,滲出血來。

  「守余——”簡直就像拿刀刺他胸口。年宗騰炯目大瞠,心又燒又痛,全然無法多想。

  推開石磨,他將她拉起。

  她撲向他抱住,他順勢往後一躺,兩人滾倒在地上。

  此際,屋頂上一團著火的乾草飛墜而下,年宗騰長腿疾踹,終於將那塊大石磨踹到地窖正上方,完全地堵住。

  他護住懷裡的姑娘往旁邊較為安全的角落翻滾,她就伏在他身上,鵝蛋臉髒了,髮絲亂了,但眉眼有情,情絲成網,好近、好近地瞅著他,無形地將他團團圍困。

  「你你你……該死!”後頭的詛咒,他是在罵自個兒、罵這整個局勢。

  他抱她出來,心又悔了。

  他應該抱起她後,直接將她丟進地窖裡,再迅速將石磨子推上,而非讓她一塊兒身陷險境。

  辛守餘卻笑了,又哭又笑,把臉兒整個埋進他頸窩,喃喃道:

  「若為你死,我心裡也歡喜。”

  §第八章

  轟隆——

  漫天的飛火,嗆鼻的氣味,濃灼白煙薰痛雙眼,驚人熱流在周遭亂竄,像誓死要烤幹身體裡的每一滴汗水與血液,很痛苦,很難受,肌膚幾要龜裂開來,但她下怕……她不怕……

  只要能抱緊他,不分離,她不怕……

  轟隆——

  陡然間,她由那個火紅狂燒的夢境醒覺,胸脯下住地起伏,她急促地輕喘著,每一口空氣都如此珍貴。

  雙眸瞪得圓大,好半晌,辛守餘似乎還不太清楚現下身在何處,夢境延伸而出,她膚上彷佛還留著高熱,直到落霞男裝打扮的清雅姿態映進她怔愣的眸裡,一方軟帕輕觸她薄汗滿泛的額,才真拉了她一把,將她觸動。

  耳畔,那沉柔嗓音響起——

  「出汗好,多出些汗,身子裡的髒東西就跟著排出,精神也會好些。”

  「……屋頂塌下來了,落霞……屋頂塌下來,到處都是火……”那是她暈厥之前,最後一幕的記憶。

  落霞微笑,「沒事了,屋頂雖然塌了,可騰哥抱著你躍出來,現下咱們行會的屋頂堅實得很,沒那麼容易塌壞的。”

  聞言,辛守余神智倏地收攏,記起那男人密實的懷抱。

  「騰哥——”她喚出,隨即欲要坐起,腦中卻是一陣暈眩,雙肩立時便被落霞壓住,將她重新推回榻上安躺。

  「躺平了,別妄動。騰哥福大命大,好得很,只有幾處灼傷,已好生處理過了,倒是你,不僅嗆傷了,連額邊和眉角也擦出好幾道紅痕來。”落霞皺起眉,覺得她鵝蛋臉上那些傷,雖已上過透凝的消腫藥膏,可怎麼看就怎麼礙眼。

  待腦中不適稍緩,豐守餘掀唇問:「那其他人呢?我杜伯伯和倚安,還有那個受到牽連的老伯伯,他們全安好嗎?”

  落霞點點頭,幫她收攏著散發。

  「倚安喝了寧神茶,已經睡下,那位杜神醫的三合院被燒得精光,如今也搬進行會裡了,至於那位老伯也讓人送回家裡安養,騰哥還送給人家一輛馬車和一筆銀兩。其實,騰哥抱你躍出的同時,永昌和騰哥的一位江湖朋友已一塊領人趕至,我聽永昌說,因火勢綿延過大,大夥兒從外頭水塘那兒接水過來,僅針對地窖所在的那個屋子滅火,降低熱度後,騰哥和其他人便沖進去救人了。”

  略頓,她為辛守余蓋妥被子,又道:「永昌是因為發覺倚安不見了,忙教底下人分散搜尋,這才一路追到那兒去,至於騰哥的那位江湖友人,瞧起來有些兒邪門,我也不太清楚對方底細……此時,他們幾個說不準還待在騰哥房裡說話。”

  辛守餘怔怔聽著,忽地道:「我想過去瞧瞧騰哥。”

  那著火的屋頂整個塌落,她竟無丁點燒傷,那他呢?

  落霞口中的「只有幾處灼傷”,到底有幾處?又到底灼傷到什麼程度?

  更何況,他還冒著高溫、高熱,跑回去救杜伯伯他們出來。

  落霞聞言挑眉,嘴唇微勾,「你要過去瞧他也行,先把安丈娘煮的什錦粥喝下,再把我熬的藥湯喝完,你要有力氣下榻,上哪兒都行。”她目中一貫靜然,嘴角卻拉得更高,瞧起來也有些兒邪門,「屆時,就算你想爬下床楊,往騰哥房裡去,在裡邊窩個一整夜,我也沒能反對。”

  呃……說什麼呀?這、這這這姑娘心腸真壞啊……辛守餘欲辯無從辯,臉容已紅透。

  已二更天左右,落霞回去休息了,此時房中寧靜。

  桌上的小油燈尚未熄滅,辛守餘收回直視床頂的視線,從榻上坐起。

  藥湯的苦味筒在舌尖盤桓,她舔了舔唇,跟著將秀足套進鞋裡,來到桌邊,倒了杯茶飲下,將口中的藥味沖淨。

  深吸了口氣,秋末冬初的夜,空氣涼寒,她輕輕一顫,心口卻翻滾著前所未有的灼漿。

  下意識,她蓮足往門口走去,跨出門外,循著行會的後院回廊輕緩而去,今晚的圓月當空皎潔,月光溫潤地照著她的單薄身,隱隱柔撫。

  走近位在天井另一端的廂房,紙窗仍透出淡淡鵝黃光線,越靠近門邊,裡頭交談聲越是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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