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年年慶有餘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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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守餘一徑地往前擠,假裝興致勃勃,不想年宗騰還來對她泛紅的雙眸追根究底,可待她微喘著氣息鑽到最裡邊,不禁怔然。 教這些男女老幼團團圍觀的,竟是一個打著「鐵口直斷”、「宇卦神絕”的相命攤子。 她反射地挺直腰,倒退了一小步,男性寬厚大掌在此時扶住她僵硬的雙肩,她回首,倉皇眸底近近地映入年宗騰深刻的輪廓。 她臉色蒼白,瞧起來似要暈厥。 換作以往,年宗騰定是心急如焚且形於色,說不準要抱著她往行會飛奔,再把落霞逮到她榻前,要人家將她從頭到腳趾兒好好診治一番。 可現下他倒是一反常態,抵在她背後不讓她退縮。 「原來你對這個感興趣,那也難怪。”他垂首道,語氣持平,微灼氣息拂動她耳畔柔絲。 他輕放在她肩上的雙掌,以及貼住她身背的寬膛,充滿著強烈的存在感,彷佛護衛著她;輕應了聲,辛守餘緩緩逸出胸口瞬間凝聚的緊繃,不自禁往後貼靠。 她合起眼睫,複又張開,蒼白臉容終於稍見血色,暗自苦笑了笑。 辛守余呀辛守餘,這反應未免太過。 她何需如此?就只是對這門學問起了無數的懷疑,只是突然感到錯愕、感到震驚,原來深信的只是一種藝能、一種伎倆,當作娛樂很好,可以說得天花亂墜,唬弄得人團團轉,要想鐵口直斷、神算古今,說到底,就僅是妄圖而已。 心緒漸穩,她巧顎揚起,注視著那相命先生、坐在攤邊的一位書生相公和一名老婦。 相命先生約莫五十余歲,他摸摸唇上的八字鬍,又撚了撚下顎的山羊須,半眯著眼,若有所思地瞅著白紙上一個墨色未幹的字。 見相命先生眉頭深鎖,兀自沉吟,一旁的書生相公頭一甩,對著老婦道:「娘親,這根本是兒戲,今日且不管這位張半仙說了什麼,反正我已和茆兒私訂終身,非卿不取了。” 老婦神態激動,似乎已為這事惱了許久,「兒戲!?你也曉得啥是兒戲嗎?你誰不喜愛,偏要那個女人,咱們木家家聲全讓你給毀了!” 「娘,我和茆兒是真心相愛,她是好女人,她會孝順您的。” 老婦冷哼了聲,尚未回話,圍觀人群裡突然起了一陣騷動,眾人紛紛讓開,一名素衫姑娘終於擠到前頭,她氣息輕喘,唇瓣幾無血色,一對麗眸卻黑幽幽的。 「茆兒?你怎麼來了?”書生相公倏地立起,欲要迎將過來,卻被他娘親緊抓住衣袖不放。 「你給我坐下!”老婦狠狠一瞪,又迅速將目光調向那名素衫姑娘。 素衫姑娘身子明顯一顫,仍朝那老婦福了福身,怯怯地喚了聲:「娘……” 老婦罵道:「別叫得那麼好聽,反正這醜事已鬧得咱們武漢人盡皆知,索性就鬧得再凶一些。你來得正好,別說我不給你路走,咱們今兒個就請這位張半仙卜卦測字,瞧你和咱們木家有緣無緣。” 「娘啊!”書生相公急得不得了,娘親發怒,自個兒心上人又在人前受委屈,他夾在中間,著實不知該如何是好。 圍觀百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 年宗騰雙目輕垂,覷著立在他胸前的姑娘,她神情專注,雪容淡泛紅暈,正瞬也不瞬地盯著那位張半仙拿在手裡的白紙黑字。 感覺她肩頸的肌理已柔軟鬆弛,他淡淡牽唇,不發一語地任由她貼靠,亦將目光重新放回那相命攤位。 「木家大娘別急也別惱,大家安靜些,聽咱兒說幾句。”張半仙終於啟唇,眾人注意力一下子被引了過去,他假咳了咳清清喉嚨,把手裡白紙端放下來,雙手探進兩邊寬袖裡,眼皮依然半眯著,道:「這個「茆”字,是木公子方才寫下的,用來測這段姻緣的吉凶禍福……” 張半仙尚未道完,木家公子已急急道:「我不想測宇,不管好壞,我就娶茆兒一個。”若非娘親以死強逼,他絕不會來這兒,更不會寫什麼鬼字。 木家大娘老臉鐵青,名喚茆兒的素衫姑娘則目眶泛紅,正含情脈脈地與那木家公子相凝。 張半仙低唔一聲,又道:「天命不可違,木公子不願測字,也已寫下,一切禍福便全系於此字,咱有幾句忠告要說與你知。” 「您說!張半仙,您快說!”木家大娘語氣高揚,瞧著張半仙似睡非睡的臉。 張半仙慢吞吞道:「要問婚姻,木公子這個「茆”字下筆草率,形斜尾破,瞧來,這段姻緣重在私心,非父母之命,亦無媒妁之言,必是難成。若是將字拆開來看,一個『艸』字頭再加底下一個『卯』,唉唉唉,全是「殘花敗柳”之相,這姑娘是個妓女沒錯吧?木公子一表人才,為何偏對她留戀難舍?” 周遭瞧熱鬧的百姓們不禁譁然,好幾雙眼睛全瞅向那位茆兒姑娘,她出身確實不好,是武漢「醉香閣”的頭牌姑娘。 張半仙如老儈入定般動也未動,直待眾人喧囂稍歇,又慢條斯理地道:「公子姓木,「卯”無「木』”成「柳”,「柳”音與「留”字相近,古人常道「折柳相贈”,意思便是希望能留住對方,所以木公子若執意與這姑娘成親,定難長久將她留在身邊。” 「您意思是說……她極有可能紅杏出牆嗎!?”木家大娘瞪大雙眼,「就算我兒替她贖身從良,她也是本性難改,遲早要做出對不起咱們木家的事來?” 張半仙迂回地道:「木公子這「茆”字舍「木”從「艸”,「艸”為「花”之首、「草”之頭,自有「撚花惹草”之意。” 此話一出,圍觀眾人又是一陣喧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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