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南蠻錦郎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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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找得到僕婢才怪。鳳錦一瞬也不瞬地緊盯她。 「我就……就愛竹塢裡安安靜靜,在這兒做事的僕役和婢子知我脾性,會儘量避開我……一入夜,更不會隨便在竹塢內走動……你……你不走,往後若是後悔,別怪我……別怪我沒提點你,唔……”他的嘴被巾子掩住,擦拭力道挺輕柔,卻不教他說話。 上官淨沒辦法真對他動氣。 今日之前,她還以為他性情一直是溫和斯文,原來抑鬱溫文的外表下藏著驢子脾氣,倔起來挺氣人,都慘成這副模樣還發倔,卻不知越是裝強梁、裝硬氣,那神態越是可憐兮兮,像頭受傷的小獸,不自量力還想沖著誰撒野。 真糟糕,怎會瞧見他這一面?咦,她要走得掉就好。 嘴角泛軟,她深吸口氣抿住,洗過巾子後再一次幫他淨臉。 「你……你笑什麼?”鳳錦蹙起眉峰,欲撥開巾子,倒被她輕鬆制住。 他的手腕皮包骨般精瘦,腕骨大大的,皮和骨之間不生肉似的,握在手心裡惹人憐惜。她迎視他,見滲血狀況漸緩,高懸的心終於慢慢放落。 「我沒笑。”至少忍住了。 「你有。別以為血蒙了眼,我就瞧不出。” 她秀鼻略皺,像要哼他,但沒哼出聲,躊躇了會兒道:「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他嘴繃成一線,一道道深淺不同的紅澤仿佛是活的,交織在臉上,那表情有些可怖。「……是讓你想起某個男人嗎?他是誰?”一喘,擠出聲道:「你在西海玉靈峰上的情人?” 「你胡說什麼!”急斥了聲,她心音鼓動,背脊陡地一挺。 「那麼是誰?”他像精神些了,靠自個兒撐坐起來。 今夜的他……唔,有些古怪……好吧,不是「有些”而已,是「相當”古怪。上官淨對他將月圓之夜七竅流血一事說成是邪咒之罪,她還不能完全信服,或者當地百姓和他皆深信無疑。但那無法說服她。只是她撞見他這等慘樣後,他待她的態度似乎不太一樣,有點咄咄逼人,斯文仍有的,可惜僅是表相,底下卻浮動著近乎乖戾之氣,透出一絲野蠻。 「我想到我小師妹,她叫杜青青。”她幽然道,壓下欲上前扶住他的念頭。 鳳錦明顯一怔,沒料到這樣的答案。 「你發倔時的神態,跟青青有點像。” 「我沒有發倔。” 你有。明明就有。上官淨沒駁他,就像青青要是嘴硬辯稱著什麼,她心知肚明,卻也不戳破的。 一想到這個才十五歲的小師抹,她愁緒再次盤踞胸閭。那日她趕回玉靈峰,小師妹早不知去向,雖未落進大師姊和二師哥手裡,卻也沒留下丁點蛛絲馬跡供她追尋。但,青青向來聰明,甚至有些老成了,只盼她若逃出玉靈峰,能把自己安頓得妥妥當當,別受罪挨餓了。 「我……我不是你小師妹……”口氣很悶。 「你當然不是。” 「……那就別沖著我發怔……” 心咚地一跳,她張唇欲語,卻倒抽了口氣。 「你做什麼?”在她面前努力撐坐著的男人,正很費勁兒地脫衣! 「這麼臭,全是爛泥腐葉的氣味,我……我躺著……想吐……”這倒是真話。 見他昏昏然閉目,兩手往身上胡扯亂抓,扯掉衣帶,抓開衣襟,露出胸膛,上官淨嗓聲微繃地道:「可是你還在出血,別亂動,你……鳳錦!” 他驀地往前栽。 上官淨倏地靠近,接住衣衫不整的男人。 她雙手環住他的肩背,以防他跌下榻,他的頭則軟軟擱在她肩膀上,烏長髮絲垂散她半身。 「鳳、鳳錦?”一想扶他躺落,他的手即也環住她的腰,仿佛尋到一根足以頂天立地的主心骨,茫茫無所依,只能賴緊她。 「你喊我名字,我……我很歡喜……已經好久沒誰這麼喚我了……” 他口鼻噴出熱氣,含帶鮮血氣味,上一刻還固執要趕她走,此時仿佛更陷迷陣,強裝的硬氣崩坍一小角,說著教人心發軟的話……她沒辦法狠心推開他。 「很痛是嗎?”她忍不住問,因他似乎一直忍著,忍得呼息寸長寸短,隱隱顫抖。「每月這麼一次,是不是都得痛上一回?” 她聽到嘶嘶吸氣的聲音,似笑似隱忍,腰上圈抱的力道緊了緊。 靠在她肩上的那顆腦袋瓜蹭了蹭,慢吞吞擠出話—— 「每月都痛,但……能忍的,偶爾動了血氣,痛得較厲害些……” 她鬧不清他說這話時,是否有撒嬌嫌疑,但臉蛋確實被他口鼻噴出的熱氣烘得暖呼呼,她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垂下雙眸瞧他。那張男性面龐根本不好看,所謂的觸目驚心、慘不忍睹,如此的字句皆能用以形容他的臉,但她不敢瞧他絕非他異樣容貌,而是……而是為著某種她也說不出的心緒。 「動了血氣?那……那該是因氣血不順,所以才痛吧?”果真如此,自能對症下藥啊! 他沙啞地低笑兩聾。「你以為真如姑娘家的月事,調順了便成嗎?” 「呃?”聞言,上官淨臉更熱,一時間說不出話。 男人寬額貼上她的頸脈,喃喃又語:「……不打緊的,不打緊啊,我、我很能忍,再痛都能忍……” 「你快躺下來,我……我再去喊人,請他們幫你淨身更衣。”她想,竹塢雖說寬敞,真翻遍了也不是難事,總能找到一、兩位家僕過來幫忙。 鳳錦哼了聲,像嘲弄,不答反問:「所以真沒有嗎?”沒頭沒腦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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