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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再之後夏去秋來,秋去冬至。

  算一算,路望舒自詐死離開帝都,到如今都已過去一年又七、八個月。

  然後姜老闆這一胎算是坐穩了,懷胎整六個月,有谷主前輩就近照看,加上要當爹的男人盯前盯後、看頭顧尾的,把體質原就極好的孕婦養得是既美又壯,跟牲口競價場上的漂亮擰≠子有得一拼。

  也因為養得如此健壯,加之孩子尚未出世就是個體貼娘親的乖寶兒,姜守歲竟是除了一開始那一頓暈眩欲嘔外,再沒受過懷胎孕吐的折磨。

  接著咱們姜老闆就不安分了。

  帝都酒坊外頭的生意多是由她一肩挑起,釀酒的活兒可以交給經驗老道的釀酒師父們,比她手藝好的多了去,但一段香的招牌得時時擦亮,雖說有元大哥和嫂子幫忙頂著,長時間少了她這個大老闆出面,總覺得要在帝都行走,氣勢上弱了許多。

  這一回路望舒拗不過妻子,而姜守歲也拗不過丈夫。

  路望舒說,她想走一趟帝都,成啊,必須有他同行。

  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又要拿命賭上一把,薑守歲後來甚至妥協了、服軟了、不進帝都了,但他就是下定決心,且無比堅定,非試一試不可,弄得後來竟變成她求他別去,他堅心如鐵一定要去。

  最後還是女穀主出面,簡單一句話令她認輸。

  「你瞧啊,他如今的樣子還是以往的他嗎?若覺不是,那就挺起胸膛,天不怕、地不怕地去吧。」

  於是真就這樣天不怕、地不怕地往回走了。

  如同當初的逃離,兩人一樣肩並著肩一塊兒趕著馬、駕著車,奔回帝都舊地,若要說這當中的不同嘛,一是心境,再者便是某人的外貌。

  清晨馬車抵達城門口,還差一刻鐘城門才會開啟。

  冬雪輕落,天氣頗寒,城門外已候著好多等著一早進帝都的買賣人家和尋常百姓,一見一輛樸實堅固的雙轡馬車也在相候,再見駕車板上坐著位魁梧高大的粗漢,滿臉落腮胡儘管修剪得挺漂亮,還是毛茸茸得幾乎只露出挺鼻和雙目,許多人不禁多瞄幾眼。

  就在這時,車廂簾子被掀開一角,一名少婦抱著暖手爐探出腦袋瓜來,對那粗漢柔聲道:「阿舒,進車廂裡等吧,裡頭溫暖多了。」

  粗漢朝少婦搖搖頭,抬手欲把厚簾拉下,有眼尖的帝都百姓一下子認出那少婦身分,拱手上前寒暄。

  「這不是一段香酒坊的姜老闆嗎?姜老闆這是……剛從外地返京?」

  姜守歲瞧向問話的中年大叔,認出人後頓時眉開眼笑。「原來是悅來酒樓的趙老闆,一段香承蒙您老兒照顧啊。趙老闆也剛從外地返京?」

  在她把問話丟回去後,一段談話你來我往順利進行,此時幾名帝都百姓也都認出她與悅來酒樓的趙老闆,很自然地湊在一塊兒說話。

  「姜老闆,是說這位兄台是……」趙老闆單邊手掌往上,比向端坐在駕車板上的糙漢子,話只問三分。

  薑守歲嬌柔一笑,乾脆從車廂內鑽出來,在粗漢的扶持下雙腳穩穩落地。「他是我相公,姓舒。舒舒服服的舒。」

  「舒、舒服……舒服……」趙老闆喉頭略哽,因為眼前的姜老闆可不一樣羅,幾月未見,肚子竟然顯懷了!他趕緊定神,笑著又道:「那個……姜老闆去年回鄉招婿一事確實有所耳聞,今兒個好巧,能在這兒遇上賢伉儷,這位舒爺生得是一表人才、高大強壯,甚好甚好,姜老闆這會兒是要當娘了呢,恭喜啊恭喜。」

  「多謝。」薑守歲含笑回禮,一旁的「舒爺」亦點頭致謝。

  這時城門開了,薑守歲又與趙老闆和幾位相識的百姓說了幾句場面話,扶著丈夫的臂膀正要上馬車,一輛眼熟的驢板車卻搶出城門趕了過來。

  「這位是咱們一段香酒坊的人,是咱們家姑爺,他還是春源縣最大田莊的東家,有良田千頃呢,扎扎實實就是個大地主,不信的話儘管去查,那兒的人可都識得他。」

  今日驢板車上沒載酒,載著一名少婦和一個四歲多的女娃娃,少婦響亮的聲嗓讓在場的人皆聽得一清二楚。

  薑守歲見老實頭的元大哥趕著驢板車,載著元嫂子和元苗苗出城相迎,心裡原本有些疑惑,接著聽到元嫂子嚷嚷那一串,她嘴角微微抽搐,都不知該哭該笑。

  當時路望舒在不知山上演出「遭雷擊」一幕,之後拖著虛弱身軀趕回帝都尋她,他藏在一段香的那些天,元大哥和嫂子是唯二知情之人。

  後來她亦把路望舒是假太監的事跟元家夫妻倆坦白了,並把自己與路望舒接下來的打算都交代清楚。

  元家夫婦那時簡直驚呆,但極度震驚過後,待元嫂子的腦子能使動了,她便笑了,笑的理由很簡單,因為薑守歲看上的男人確實是個「帶把的」,往後終於能名正言順地嫁人生娃娃。

  此次決定跟路望舒回帝都,薑守歲已事先跟元家夫妻捎去消息,結果今日就來了這麼一出,想來是元大哥和嫂子擔心路望舒冒險回帝都會被人認出,所以搶先替他正名,能拿出來顯擺的事全嚷嚷個遍。

  只是瞧著聽著,都有點兒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感啊!

  她暗暗苦笑,身旁男人的表情倒是挺坦坦蕩蕩,絲毫不怕被觀看。

  果不其然,元嫂子話才喊完不過幾息,有人便開始竊竊私語——

  「春源那一帶咱熟悉啊,最大田莊的東家確實姓舒,嘿,是個大地主還肯給姜老闆招婿,其中必有緣故。」

  「當然是有緣故啊,就喜歡上了唄,是說管他什麼招婿還是嫁人,怎樣都成,都好過當初被路閻王糾纏,幸虧督公大人命短,要不姜老闆可慘羅。」

  「你小點聲啊!」

  「怕啥?路閻王早去閻王爺那兒報到了,還怕他聽去不成?」

  薑守歲沒再分神去聽,而是招呼著元嫂子和小苗兒過來同乘馬車。

  路望舒則向元大哥點了點頭,驢板車和馬車一前一後進城門,回一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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