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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然後與他在現實中邂逅了,她竟作起這樣的夢,該如何跟那樣的他要好在一塊兒的夢。錯愕的是此刻的她定神去想,她確實知曉那些……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種種手段。

  她的夢像在對她展現自己無數個前世,在某一個夢境中,谷主前輩真的教過她那些極私密的行房技巧,因為她不知羞恥地死纏爛打以及迫切的求知欲,因為她想去試,試著破除層層阻礙,想與路望舒如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夫妻般相守在一起。

  他們註定不會有自個兒的孩子,那無妨的。

  世道本無情,失去怙恃的孩子何其多,而清泉谷中長年收養孤兒,她確實喜歡孩子,盡可以討來合眼緣的幾個娃娃養在膝下,即使無血親之緣,她相信也能成為一家人。

  只是這一切的重中之重,都在他。

  頰面熱度仍驚人,她徐徐吐出一口氣,一手貼著床榻褥面摸索,指尖先是摸到疊放在枕邊的那件男款裘衣,跟著又摸到擱在上頭的一塊鐵牌。

  暖裘是路望舒留下的,他遇暗殺後被放倒在她的酒窖裡,這件黑鴉鴉的軟毛裘衣是她親手替他解下,結果他離開時走得匆忙,根本忘了它。

  至於這一面鐵牌就更誇張了!

  怎麼說也是御賜之物,他把這方通行鐵牌丟給她後,像隨手給了她一件小玩意兒似,那一日他逕自離開酒坊,也沒要她交出鐵牌,到底是一時間忘記了呢?抑或對她有意的縱容?

  而接下來,她又該怎麼做?

  抱住那一團裘衣,她將臉蛋埋了進去,深深又深深地呼吸,嗅到的是清冽無端的氣味,絕非男性陽剛的氣息,亦非單純屬於女性的柔軟,是很純然的,就是屬於路望舒的氣味,這樣而已。

  「欸欸,總要做點兒什麼啊……對你做點兒什麼……這樣才對,你說是不?」她淡淡笑語說給自己聽,抱著他的暖裘、抓著那一方通行鐵牌再次倒臥。

  窈窕的人兒在榻上胡亂滾著,櫻唇泄出笑意,雙腮上的紅已然暈開,染遍整張鵝蛋臉。

  ***

  當日錦衣衛副指揮使趙岩帶人來迎,路望舒除了下令詳查酒坊和女老闆,亦對那群刺客的下落擬出追查方向,回宮後他即刻將此事稟報到皇上面前。

  少年皇帝今年才剛滿十七,卻是三歲便登基上位,年號為弘定,並由當時從皇后身分晉升為皇太后的甄氏垂簾聽政,之後朝堂內外漸由外戚擅政把權。

  稚兒皇帝難免淪為傀儡,加上太后甄氏並非弘定帝的親生母親,當初一決定弘定帝的太子身分,他的生母便被悄悄賜死。

  得慶倖弘定帝是個有主見又極具隱忍心性的孩子,路望舒花了幾年時間終於搏來小皇帝的青眼,在徹底獲得帝王的信任後,進一步掌握內廷局勢,至於朝堂上的外戚勢力亦在一步步削減中。

  說坦白些,他與根基依然不夠穩固的弘定帝根本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如今他出宮遇襲,刺客竟是成隊成團般進退有據,出手時一波接連一波,最後還能化整為零隱入帝都各處,說明那幕後藏鏡人不容小覷,而他路望舒的危機便是他弘定帝的危機。

  終於事情追査出一些眉目,還不及主動上報,弘定帝今日甫下朝便急召他進乾元宮的起居室問話。

  只要現出點兒蛛絲馬跡,便給了錦衣衛順藤摸瓜的機會,只是路望舒潛心思索幾日,對於那幕後主謀是誰,其實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左不過是甄太后為主的那批外戚,在由他總領及監督的這座宮中拿他沒轍,逮到他獨自出宮便即刻出手,都不知對方在宮門外安插多少眼線。

  向皇上告退,離開乾元宮時,外頭正落小雪。

  路望舒沒讓乾元宮的少侍替自己打傘,而是自個兒撐傘、邊走邊想著事,只是他才拐過一道宮牆角,便見徒弟袁一興匆匆朝他迎來。

  「師父……師、師父……那個有、有一個……」袁一興面容漲紅,喘喘喘。

  路望舒眉峰微擰,才想嚴厲教訓幾句要徒弟定定性,袁一興終於咽下一口濁氣,順利吐出話來——

  「師父,有一個女子……是年輕女子,她拿著師父的通行鐵牌,說是您給她的,然後外圍那兒的宮門守衛不敢阻攔,那女子就一路暢行無阻,還逮到一個小少侍替她帶路,說要尋您,結果就直接帶到師父的院落去了……」

  正要訓人的氣氛陡然一變,路望舒瞬間氣窒,幾是費盡全身力氣才控下面部表情。

  袁一興的嗓音明顯變得艱澀道:「師父,那女子還說,您那日把暖裘落在她房裡忘了帶走,她專程給您送回來……」

  轟隆隆——一把狂火在路望舒體內炸開,驟然綿延,像是怒火又似乎沒那麼單純。

  那把大火從毛孔噴發而出,宛若血氣溢湧,這下子任他控制力再好也抵擋不住。

  路望舒根本忘記适才腦子裡在籌謀什麼,畢竟橫在眼前需全神貫注的,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羞的酒坊女老闆。

  於是臉紅紅的督公大人牙根一咬、大袖一揮,從容淡定全拋遠了,只管朝自個兒的院落疾步而去。

  甫進廳堂,路望舒就見到了她。

  許是被迎進廳中,一旁還擱著火盆,周遭變暖和了,女子披在纖巧肩膀上的白裘便隨意敞著,露出裡邊一襲腰纏花紋帶的淡紫衣裙。

  她的裙擁下不是帝都姑娘家喜穿的繡花絨布鞋,而是一雙羊皮子軟靴,在那周身柔軟中帶出一點颯爽,就像她那張臉容,明明生得秀氣嬌嫩,一揚眉沖他笑開,就透出一抹大膽神氣,好似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敢幹。

  見女子不僅大方在他院落廳上落坐,有燒紅的火盆子供她取暖,幾上更擺著熱茶和糕點任她取用,說實話,路望舒一時間都不知內心是何滋味。

  他自是無法責怪底下人,畢竟她手握他的通行鐵牌,御賜之物誰敢違令又有誰敢怠慢她?那塊鐵牌此際正大剌剌系在她腰身上,被她當成飾品般顯擺!

  那一日他匆匆離開酒坊,當下確實忘記要取回通行鐵牌,更甭提那件暖裘,但之後思緒穩下記起此事,他仍並未立即遣人或親自去討要回來,就算沒那塊鐵牌傍身,這座皇城他依然暢行無阻。

  他僅是好奇,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倘若自己不去找她,那方御賜之物將如何歸還到他手中?

  她若敢霸佔不還,錦衣衛要拿人下獄就有天大的好理由,屆時可以「請」她來訪一訪錦衣衛宮外處的地牢,也許親身經歷過,她那顆漂亮的小腦袋瓜裡到底琢磨些什麼,許就能水落石出。

  但他沒料到她敢這麼出招!

  於她而言應該是燙手山芋的通行鐵牌大大方方拿出來用,直闖他宮中院落,還大言不慚……不!是自敗名節、不知羞臊地用上那般藉口,說什麼來送還他落在她房裡的暖裘……她還要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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