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鬥玉郎 | 上頁 下頁


  俊頰輕蹭她的發,他目光投向那一川幽江,江面波光點點,冷浸著一天星月,而遠近的幾處沙渚似也染上光芒,變得有些不真實,如在夜江中流蕩、爍動。

  許久、許久,埋在他懷中的哭聲漸止。

  敖靈兒巧肩輕顫著,仍不願抬頭,卻夾著濃濃的鼻音低語:「芸姊同你說的話,我聽見了……司徒馭,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照看,在這世上,還沒誰欺負得了我,我、我很強的,用不著你當老媽子。更何況,我還有我爺爺當靠山。」

  便是還有個「敖老大」當她靠山,底下的「三幫四會」任其差遣,她蠻性一起,當真啥兒也不理,往後若闖出禍來,肯定驚天動地。司徒馭思索著芝芸所提的那個要求,既已應承下來,再加上對這執拗小姑娘真真放心不下了,他總得多顧及著她一些。

  「過一陣子,我同你爺爺稟明,讓你隨我一塊兒到西域去。」

  聞言,敖靈兒猛地抬頭。

  她适才哭得慘烈,把他胸前濡濕了一大片,而此時兩行淚仍兀自掛在頰邊。

  「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我答應了芝芸,要好好看著你。」他怕要是再一次放手不管,她偏激的脾性將再變本加厲,無法無天。

  她聽得懂他所謂的「過一陣子」是何意思,那意味著,芸姊已離開這人世。

  「我不要!我不走!我就留在這兒,哪裡也不去!」她嚷著,胸脯劇烈起伏,好不容易止住淚的杏眼又一次激動得漫滿淚霧。「司徒馭,你聽清楚了,我哪裡也不去!」

  「靈兒。」喚著,他心窩燒灼。

  離開洞庭湖這三年,他從未想過她的改變會如此巨大,所有蠻拗的一面全都激將出來一般,他幾次欲同她好好談開,總不得其門而入。

  芝芸的病弱一直是他心中所痛,他那時雖選擇出走,有意避開她愈益明朗的情意,可如今返回,見她身子羸弱至此,捫心自問,要說不後悔當年的抉擇,那不過是欺騙自己。

  心很痛啊!

  他沒為芝芸做到什麼,總得為她、亦為自己照看著靈兒,畢竟放眼整個洞庭湖「三幫四會」,或者也僅剩他有幾分能耐,敢對她說上幾句了。

  「放開!你放開!」敖靈兒又像頭發怒的小獸般掙扎起來,咬牙切齒,狺狺低咆。

  「不會了,靈兒,不放開了。」他一語雙關,歎著氣,雙袖跟她鬥上了,將她躁動的小小身子擁得好緊。

  「可惡!司徒馭……你、你混蛋!混蛋!」她嗚咽著、痛駡著,身軀密貼著他,像要被擠進他身體裡,只剩兩隻手,邊罵邊捶打著他的寬背。

  「我不要你,我只要芸姊一個,我不要你!」

  「噓……乖……」

  「我不要你,司徒馭……嗚……不要你……」

  他絲毫無懼於她的壞脾氣,任由著她發洩,內心疼痛地苦笑著,同時亦下了決定——無論如何,他非把她帶在身邊不可。即便敖老大不允,偷搶拐帶,他什麼手段都使得上!

  不能放啊,又如何放得開?

  幾日後,江邊竹塢這兒秋意漸興,寒意漸重。

  然後,秋盡了、冬臨了,江畔蒼竹猶翠,即便覆下冷霜白雪,亦不改其恒年的顏色。

  趙芝芸選在一個小雪的日子裡走完她的生命,猶帶著淺笑的鵝蛋臉顯得十分安詳,像是睡熟了,只不過從此將長眠不起。

  按著她生前的意思,軀體燒作骨灰,撒向莽莽江河。

  隔日,洞庭湖「三幫四會」大水寨的正廳桌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一封書信,指名留給敖老大,是敖靈兒的字跡。

  信很短,只六個大字——

  闖蕩江湖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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