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願嫁玄郎 | 上頁 下頁
二十


  約莫一刻鐘過去,馬車行至東城門外。

  在大廣場上活動的百姓們男女老少皆有,氣氛活絡,但一經詢問,才知民團與衙役的操練在半個時辰前已然結束。

  有人瞧見了,刀家二爺在授武過後,便與一名勁裝打扮的黑衣女子走在一塊兒,那女子該是外地來的,是張生面孔,與刀家二爺顯然是舊識,據說兩人已相偕往打鐵鋪子聚集的城南策馬而去。

  黑衣女子嗎?好!極好!又是打哪兒蹦出的姑娘?倒挺能投他所好,知他偏愛玄色!

  杜擊玉也知自個兒不太講理,尚未對自家相公問出個所以然來,就怨他、惱他、往他身上羅織罪名,但這心情難以抑制呀!

  酸溜溜的,比含了滿口的青梅子還厲害。

  索性,她就大方對自個兒認了,她是打破醋罎子,不成嗎?

  馬車調轉方嚮往城南去,刀母見她臉容微凝,知她所為何事,心裡不禁感到好笑,並不打算為刀恩海多作解釋,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兩個小的多吵吵嘴,說不準愈吵愈甜。

  “沒事嗎?要是累了,咱們讓馬車調頭回府裡去?”溫言問著,她輕捏杜擊玉的小手,後者頭搖得如博浪鼓。

  “娘,我很好,我、我不累的。待會兒我自個兒尋恩海去,娘若累了,先讓馬車送回府裡吧?”深吸了口氣,唇角硬是揚開笑弧。冤有頭、債有主,她這股子氣悶只針對刀恩海,絕不波及無辜。

  刀母也不道破,只溫和地頷了頷首。“也好。恩海見著你,定是歡喜訝異。”

  訝異或許,歡喜……則不然吧?杜擊玉小腦袋裡悶悶轉著。

  前一陣子,她開始注意到她那木訥相公越來越晚歸,原以為是因事務纏身才導致如此,但見同桌晚膳,全家獨缺他一個,連平常忙碌不已的公公和大伯都能準時入席,偏不見他人影,而且連句話也不交代,神神秘秘的。

  她曾私下問過他兩回,他不答,神色卻怪異得緊。

  她雖狀若尋常,卻也忍不住要去猜測,斟酌過一個又一個的可能。

  該不會;……真和別家姑娘扯上關係吧?不不不!不會的!她得信他,定他罪前,至少得聽過他的解釋。

  在她心思起伏之際,馬車已行入城南街道。

  城南這一帶,販售鐵器與各類農耕、狩獵等等用具的鋪子甚多,都是老字號了,品質好、造工仔細,許多鄰近縣城的百姓亦時常過來光顧。

  刀家在這兒有自個兒的店鋪和場子,規模不小,卻非以營利為目的,他們與當地縣衙長期合作,透過官府,生鐵取得較為容易,專辦刀、劍等兵器的打造,除提供給湘陰的民團和衙門使用外,亦常支援鄰近地方。

  沿著大街行來,兩旁店家不斷傳出清脆的敲擊聲,此起彼落的,尚混入漢子們粗獷的叫喝,上門的顧客正跟打鐵師傅講價、講式樣,比手畫腳,說得口沫橫飛,乍然一見,還道雙方吵起架來了。

  落在此處的雪似乎薄了好幾寸,因各家鋪子裡用以熔鐵的火爐長年不熄,燒得好旺,風裡偶來一陣薰熱,再冷的天也得收斂幾分。

  “刀家五虎門”的店鋪連著場子,但鋪頭擺設的東西不多,固定安排著兩名夥計照看,僅是應付一些簡單的接待或尋常議價的工作,若顧客有所指定,通常會直接到另一邊的打鐵場子找師傅當面談去。

  此一時分,刀家場子裡的二十三隻風箱正拚命鼓動,老師傅們底下各收了不少年輕徒弟,大冷天裡,那幾個少壯漢子全都打著赤膊,揮汗如雨,在老師傅的吆喝和指示下賣力地揮動臂膀,旺火、熔鐵、錘煉、冷浸,一次複一次,直至敲打出最好的模樣,完全定形。

  場中最大的那座風箱旁,已有四十多年資歷的打鐵老師傅正眯起眼,猶然精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打量著手中的一把兵器,最後頷了頷首,朝挺立在側的黑衣男子道:“二爺,這玩意兒很不錯,是把好刀啊,就可惜缺了這麼一小角。”

  “能回復舊貌嗎?”刀恩海語氣持平。“這把軟刀是趙姑娘的父親辭世前傳予她的,意義自是不同。”

  老師傅沉吟了會兒,目光片刻未離軟刀,道:“刀身需加半厘生鐵補平,鋒面還得再錘煉至極薄,下手需足勁兒,先重後輕,但手段要快,若慢了半分,走了形,這把軟刀便算毀了。”

  聽得這話,知尚有補救法子,立在刀恩海右側的勁裝姑娘像是松了口氣,正欲啟唇,老師傅卻又歎道:“只可惜咱兒已有了年歲,臂力不如從前,要錘煉這把刀,尋常的打鐵師傅怕是成不了事,若再早個十幾、二十年,由咱兒親自來辦,應是不成問題。”

  “啊……”那位姓趙的姑娘初露喜色的臉蛋瞬間凝住。

  刀恩海面容未動,忽地出聲。“由我來吧。您老在旁指點,我來動手。”場子裡的活兒他甚為熟悉,也有過不少打造兵器的經驗,雖是單臂,臂肌力量在長年習武下已練至驚人發達的地步,誰也難以比拚得過。

  “二爺?”趙姑娘不禁輕喚,眸光泛泫,滿是感激之情。

  老師傅灰眉略挑,點點頭。

  “嗯……倘若由二爺來做,這法子很可以試試啊!”

  “那就試試吧。”說道,刀恩海俐落地解下黑披風,卸下背上的烏剛刀,為了待會兒能好好地施展,他右臂滑出黑袖,直接從領口穿出,露出大半片結實的右肩和胸膛。

  便在此際,騷動猛地湧至。

  鏘當——

  咚!

  哐啷——

  砰鏘——

  各類器具的掉落聲急遽響起,從場子的入處一陣接連一陣地傳來,還伴著好幾聲怪異的抽氣,仿佛受到極大的驚嚇,被震得僵在當場。

  刀恩海心中一突,循聲望去,就見那抹纖細的嬌影正朝著這方輕移蓮步。

  隨著移動,那影兒走到哪兒,“災情”便擴散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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