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暗戀簫郎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小旋風怔了怔,隨即爽朗笑開。「那好啊,裴九爺,這口信是這樣的,那位書生姑娘要咱兒送這小木盒過來,順便知會您兩件事,第一,木盒裡的藥共有四顆,也是最後四顆,別讓這位擊玉姑娘一口氣全吞了,因藥效極猛,怕病體難以承受,仍是一年吃一次為佳,慢慢調養,再過四個年頭,有病的也變沒病了。”

  他歇著喘了口氣,接著又站直身軀,聲音清脆響亮。「第二件事呢,那位書生姑娘又說啦,她和裴九爺您之間的恩恩怨怨全數結清、一筆勾消,您的命,她不要了,從此以後各定各的路、各過各的日子、各得各的幸福,誰也管不著誰,誰也沒欠了誰,您的人,她也不要了,請裴九爺留在衡陽,想留多久就留多久,用不著回去尋她,就算往後遇上,也請視作陌路,老死不相往來的好。嗯……便是這些啦!”

  口信已了,大廳卻陷入詭異的寂靜裡,杜天龍夫婦二人、「天龍堂”裡的眾位師兄以及杜擊玉全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裴興武。

  即便旁人不甚清楚他在武漢時和人家有了如何的糾葛和牽絆,此刻也隱隱約約從這詭譎的口信中探得了點蛛絲馬跡。

  「九師哥……我想落霞姊姊她只是、只是突然想不開……嗯……呃……你、你別氣,你這模樣好可怕呀!”杜擊玉從小與他青梅竹馬,今兒個還是頭一遭見裴興武惱恨到這等地步。

  「興武,別急,有事緩下心來解決,一切有商有量,真有什麼疑問,先和那位殷家姑娘談過再說。”杜天龍拂著一把美髯邊道,沉穩低嗓終於教裴興武回復了點神智。

  裴興武緊繃的下顎揚起,雙目神炯,以同樣沉穩的低嗓道:「師父、師娘,請恕徒兒無法久留,這事……徒兒非立時處理不可。”

  該處理的事,全按著她的意思做了了斷。

  分道揚鑣,各歸各位,不再辜負誰,亦不再拖累誰,想來無事一身輕,她該開懷的。

  傍晚時分,殷落霞讓船家將篷船泊岸,此河段在洞庭湖以南,若繼續南行,過長沙、湘潭,一日左右便能抵達衡陽。

  只不過,她最後的目的地並非衡陽。說實話,她自個兒也還尚未理清,此趟留書出走、不告而別,悄悄尾隨裴興武和杜擊玉離開武漢,究竟要上哪兒去?

  雇了艘船往南而來,她內心不斷地告訴自己,她僅是要確認所委託之事有無辦妥,待得到答覆,她放下牽掛,便可敞開心懷,天南地北走走逛逛。至於武漢那邊,她會回去的,待她的孤傲任性讓她在外吃盡苦頭,得來一身風霜,她總會回去,那是她的家。

  冬已降臨,風寒沁骨,刮得人雙頰泛紅,噴出的氣息全成了一團團白霧。

  岸邊有幾艘泊船,一些船老大們將船繩系緊後,早在岸上選了個平坦地方搭起簡易的石頭爐子,撿來不少枯木枝燃起火來,然後在石爐上烤起玉米餅、肉條和河鮮等等。

  「姑娘,過來一道用啊!”那船家大叔熱忱地招呼,殷落霞只淡淡一笑婉拒了。

  裹著一件男子款式的黑披風,她獨自一個沿著江岸緩步走去。

  散步片刻,她停佇在一棵樹皮已脫落成灰白的水杉木前,此際碧天漸沉,風勁較強的緣故,天雲移動甚快,她鳳目收斂,改而靜望著蒼茫江面,心思幽幽,下意識嗅著披風上屬於他的氣味。

  心在瞬間酸軟起來,她體會著,並不排斥這般異樣的感受。

  她漸漸懂得,即便裴興武在她深心所在落地生根,她仍是她,依舊過她該過的日子,僅是在許多時候,她會不自覺地思及那張清俊面容,想著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想著他駕馬的身影和那一次又一次的月夜清簫。

  她愛聽那簫音,又怕聽那簫音,簫中多情,吹皺了她心間一池的春水。

  希望一切的一切都還來得及,他能及時對心愛的女子表白情意,擊玉姑娘極好,若他錯失了,連她也要為他惋惜。

  好人難為啊,毅然決然做了這麼一回,她五臟六腑盡傷,特別是胸口,像針煨似的,疼得她直抽氣。

  苦笑搖了搖頭,她硬壓下喉頭無形的塊壘,猶如石像般靜佇不動,直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快馬蹄,越奔越近。她似已料到來者何人,臉容波瀾不興地半側過來,覷著正翻身下馬的黝黑少年。

  「遲了一日才到。”殷落霞沉靜一吐。「瞧來,你『小旋風』這會兒可砸掉招牌了。”

  像在撫慰馬兒這兩日賣力地為他疾奔,小旋風邊喘著氣,雙手好溫柔地撫著馬頸,邊哀哀叫:「落霞,這差事若不是本人出馬,誰來給你辦妥啊?本來送遞東西、傳個口信也不是啥難事,可惡的是你那位裴九爺,這位仁兄那對眼,瞧得咱兒直發寒,差些沒在我身上瞪出兩個窟窿來!你你你……沒良心,還嫌棄咱辦事不力?嗚……枉費咱小旋風對你一見鍾情,你好狠心……”

  儘管心裡啼笑皆非,殷落霞仍冷淡著清容,毫不在意小旋風的指控和表白,道:「出了什麼事?你到底說不說?”

  「嗚嗚……唔……呃……”

  見哀兵姿態無效,小旋風幽怨地眨眨眼、吸吸鼻子,忽地如川劇變臉,癟嘴咧開一個大大笑容,咚地跳到她身旁來。「落霞落霞,就算有事,咱兒也全擺平啦!那位裴九爺知道自個兒遭人拋棄,臉臭得可以炸出一大鍋臭豆腐來。他問你下落,逼著我把遇到你、受你所托的細節一一說明,呵呵呵,……他精明,我也不笨,就算他心裡懷疑,也抓不到我話中的破綻。你反正是瞧他不順眼,要把他趕得遠遠的,咱幫你,所以指了一條路要他往東尋去。嘿嘿嘿,且瞧他找不找得到?”聞言,殷落霞眉心輕摺。

  他還來尋她做什麼呢?當務之急,他該想著如何阻止小師妹與刀家二爺的婚事才是啊!

  她斂眉沉吟著,陡然間,一雙臂膀竟從旁偷襲而來,將她捆抱。

  鳳眸細眯,她聲音冷淡。「你幹什麼?”

  小旋風的身長尚未完全長成,沒較她高出多少,此時,一張黝黑大臉擱在她肩上,在她耳邊嘿嘿笑著。

  「落霞,你曉得的,我就愛你這調調,夠冷、夠有性子、不扭捏作態,你不笑比笑還美。唉唉,我心裡可真喜愛你啊!”

  「放開。”

  小旋風充耳未聞,傻呵呵地咧嘴。「落霞呀,你堅決甩掉那位裴九爺,那肯定是他不夠好用,但咱小旋風同你拍胸脯保證,用過的都說好哇!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年齡不是問題,我不介意娶個大姊姊當媳婦兒,更何況,你瞧起來同我一樣年輕,你說好不——哇啊啊啊!”他發出殺豬般的叫聲,雙臂陡放,捂著腰側往後跳開一大步,像雜耍的猴兒般在乾枯草地上跳來跳去。

  「痛痛痛……嗚嗚嗚~~你紮我,你拿針紮人家!紮得人家好痛、好痛!嗚嗚~~好痛啦~~”

  殷落霞唇邊終於露出微乎其微的笑意,將銀針收入袖中,慢條斯理地重新拉緊黑披風。

  「不痛紮你幹麼?這會兒針上沒煨毒,下次就不敢保證了。”

  「人家幫你把事辦得妥妥當當、漂漂亮亮,現下,你你你……你想過河拆橋嗎?”

  「小旋風,咱們是銀貨兩訖,請你跑腿,我可是花了銀子的。”面對他呼天搶地般的指控,她根本無動於衷。

  「嗚……落霞落霞,我就愛你這無情冷酷的脾性,如果抱你得被你紮得滿身傷、哀哀叫,那也心甘情願啦!”他眨巴著眼,可憐兮兮的。

  殷落霞沒打算多理會這個「發瘋”的少年,既已知曉結果,確認他已將所托之事辦妥,再說無益。

  她旋身便走,打算再沿著江岸回到泊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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