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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第九章 怒濤無抵輕模樣

  東洋海面上的霞美大島就位在霞美列嶼的中央地帶。

  大島上形勢極險,西南方向甚至全是立壁高崖,岩壁黝黑光亮,而底下便是萬頃波濤,驚浪連連。

  長年以來,霞美列嶼一直是倭寇和東瀛浪人聚集之處,尋常百姓倒是少見,後來島上勢力雖一度易主,落入狼鬼手中,但一切狀況仍無多大變化,一樣是燒殺搶掠、你爭我奪,只要記得將取得的金銀財寶備上一份孝敬狼鬼,那就諸事太平。

  經過昨夜的一場狂風暴雨,天空被洗刷得清亮無比,此時金陽升起,一束束澄光投注在蔚藍海面上,耀眼卻也寧靜。

  霍玄女被帶上這霞美大島已然一個多月了,雖住在搭建得不算精緻的石屋中,日常生活的種種也比不上連環島周全,但這兒的日出和落霞常是教她看得入迷,與迷霧海域外的連環島相較,自有另一番醉人風情。

  從未料及,除了連環島以外,她還會在另一個海盜窩安然住下,而這海盜窩比起連環島那充滿慵懶氛圍之地,更加的名實相副。

  然,這兒其實危機四伏。

  有倭寇、浪人、妓女,甚至是由中原、北洋一帶逃亡過來的罪犯,如此環境並不適合安住,她卻甘之如飴,說到底,只因為這裡有他……靜凝著面海的窗景,她不禁神思飛遊。

  「霍姊姊,你別要生他的氣。」

  心神被身後那柔軟嗓音喚回,霍玄女旋身來到床榻邊,在那趴伏著的姑娘身旁落坐。

  「我能對誰生氣?」她淡問。

  鳳寧芙眨了眨眸,臉容認真。「善棠哥哥呀,你們都不說話,這樣不好。」

  霍玄女微微一怔,垂下眼睫,過了會兒才道:「我沒氣惱他,也沒有不同他說話。」反倒是那男人不理睬她才是真。

  原先,不懂他擄劫她回霞美大島的用意,還以為他就只因為心有不甘,全因她三番四次對他說謊,從他身旁逃開,才決定從連環手中奪回鳳寧芙的同時,連她也順手逮回。

  直到他默許她去察看鳳寧芙遭紋烙的背部,放任她點燃寧神香,將當時未醒的鳳寧芙推往更深沉的黑境,好方便她用藥粉先行蝕去經年累月留在那片背上的痕跡和染彩,幫鳳寧芙度過了最難熬的一關之後,她不禁反覆思索,他逮她回來的真正目的。

  「別動,我幫你擦淨。」她掀開覆在鳳寧芙裸背上的薄巾,那片纖背上敷著一層透明黏液,散發出淡淡腥味。

  鳳寧芙乖順地伏著,秀鼻卻皺了皺。

  霍玄女瞄到她那模樣,不由得牽唇——

  「這是蛋清混著青蘆草的汁液,多敷幾回,你的背膚會變得更細緻。」擰了擰濕帕,霍玄女仔細替她拭去,雖已將藏寶圖從她背上除去,但成圖過久,中間又曾補過幾回顏色,膚上仍留下一層薄紅。

  鳳寧芙歎了口氣。「霍姊姊,無所謂的。」

  她沉靜一笑。「你無所謂,連環可不這麼想。」

  「啊?!」被這麼一逗,鳳寧芙小臉迅速染紅,不禁結巴,「他他他……我、我才不管他怎麼想呢。」

  「他想你好好的,平安喜樂,一生再無災難。」霍玄女靜道,再次擰來乾淨的巾帕輕拭著。

  她越來越肯定,那男人與義弟霍連環其實是同樣的心思。

  連環是不忍甯芙兒長久以來背負著鳳氏家族如此重要的秘密,她守密者的身分老早便被鳳氏的自家人洩漏出去,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從小到大,不知這姑娘受過多少苦、遇過幾多險劫,正是如此,連環才要她出手毀圖,將那重擔從這鳳家姑娘背上卸除。

  至於那男人啊,雖將自個兒說得萬分不堪,還道奪回甯芙兒便為取下那張藏寶圖、垂涎鳳氏寶藏,可他所想、所做,卻也與連環不謀而合,純然地為著甯芙兒著想。

  若非如此,他不會二話不說,放任著她用藥將圖完全消蝕,圖一旦從甯芙兒背上蝕去,就再無可能還原。

  霍玄女至今尚有疑問的,是不明白他身為海寧鳳家的子弟,為何對歷代先祖所傳下的東西毫無眷戀之情,說毀便毀,即便那一張藏寶圖不該以那樣的方式代代傳承。

  不是每個海寧鳳氏的子弟,就得忠於自個兒族人,普天之下可沒這條律法……

  莫名的,她憶及他說這話的神態——英俊臉龐刷過冷厲和嘲諷,自厭中猶有憤懣。

  她想去弄懂,可他卻開始閃避。

  他曾指責她欺他、騙他,這一點,她無言反駁,也不做辯解,反正她原就不是什麼老實姑娘。可他不也一樣欺瞞了她嗎?即便問出,也不一定表示能得到真正答案。

  石屋中陷入短暫寂靜,霍玄女將裝水的木盆放回架上,再回眸時,鳳寧芙已將衣衫穿整完畢,十指梳攏著長髮,而頰邊紅雲仍在。

  瞅著霍玄女,她靦覥牽唇,柔聲道:「霍姊姊,我對連環也是……也是真心的,我是真心喜愛他的……」

  霍玄女淡應了聲,澄容雖是平靜,但眸底輕爍輝芒。「連環是頂天立地的海上男兒,一旦認定便絕對專情,他不會負你的。」

  鳳寧芙下了榻,盈盈走來拉著她略涼的手,亦道——

  「霍姊姊,我善棠哥哥也是頂天立地的海上兒郎,一旦認定,也是絕對的專情,只是他心裡藏著一些事,教他動不動就想為難自己,像存心同自個兒過不去似的,拚了命想贖罪,你多擔待他一些吧,好不?他實在是喜愛你的,倘若他惹得你不歡喜,我代他同你賠不是了,好不?」

  霍玄女任由她握著,雪顏依然,只是心海已起波濤。

  關於他的苦楚,她不想從其他人口中得知,若不是他甘心情願對她言道,知與不知也無差別。

  「沒事的。」她反手按了按鳳寧芙的柔荑,另一手則緩緩放在肚腹上,眉眸輕斂,不知怎地,竟有一絲奇異的神氣。「沒事的……」

  「可善棠哥哥他——」

  「甯芙兒。」石屋門外陡地響起男子的低沉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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