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狼鬼的海妻 | 上頁 下頁
十四


  倘若僅是沖著這一點,那也太不值得,畢竟在膚上大面積地刺青、染彩,得忍受綿密的針刺之痛。那樣的刺疼兩、三下是無所謂,一、兩刻鐘或許尚能忍受,但要是接連不斷地煨疼上好幾個時辰,傷口更多,疼痛的感覺越是清晰,便如火烤一般。

  而為了勻色,讓血珠能勻稱地混入染料,講究的是完整性,一幅染彩黥紋得一氣呵成才能盡善盡美,若是中斷,血珠出現凝涸,吃色就差了。

  問題是,當血液裡單次大量地混進染料,身子一時間常是難以承受,會出現似是中毒的現象,發熱、高燒避無可避,甚至會暈眩或嘔吐,嚴重一些,也可能短暫失明。

  他究竟打著什麼主意?霍玄女凝眉思量,躺在軟榻上,瞅著透進紙窗的清白月華,腦中有著男人冷峻面容,也浮現出那幅九天玄女圖。

  朦朧間,她似乎在夢與醒之間游離,她瞧見男人肌理分明的虎背,每一寸線條都暗蓄勁力,粗獷的美教人屏息。

  然後,是浮騰在那片虎背上的飛天圖,女子的姿態瀟灑輕盈,以一種綺麗的柔軟盤桓在他的古銅膚色上,那唇似有笑,眉眼輕斂,幾近透明的臉容……有些兒……教她迷惑……在那樣的迷惑中,她終是合眼睡去。

  翌日,午時剛過,鳳善棠已私下讓人將所需之物準備齊全,送來四合院落。

  此時分,男子房中香煙嫋嫋,除檀木外,似乎尚混入其他花草,在一向陽剛的單調寢房中平添了姑娘家的柔軟氣息。

  「那是什麼?」鳳善棠端坐在榻上,眉峰成巒地盯住立在桌邊忙碌的女子背影。

  霍玄女轉過身,將點燃的香爐移到榻邊的高腳茶几上,淡道:「寧神香。可以減輕疼痛感覺。」

  他眉心擰得更緊。「那就是迷魂香了?」

  南洋一帶的花草樹木,就他所知,便有不少種能提煉出汁液或粉末,不必直接吃進肚裡,光是塗抹在皮膚,或嗅上一、兩口,已能迷幻神志,教人在承受肉體痛楚時,還能歡愉地發笑,又或是安穩深眠。

  「我不需要。」他略嫌粗魯地道。他寧可清楚地感受到每一下針刺,也不願失去意識任人處置。

  霍玄女雪容平靜無波。

  裝滿寧神香的小瓶一直與幾件她使慣了的刺針放在同一個小鐵盒裡,她向來隨身帶著,甚少離身。

  「這不是給你聞的,我習慣燃著它做事。還有,若它是你所謂的迷魂香,我豈非把自個兒也迷昏了?」

  他目中精光閃爍,估量著,抿唇不語。

  放妥寧神香,再一次確認擺放在高腳茶几上以冬青葉、葛樹莖、槐花、山桑皮等等花草熬煮出的幾種染料,以及攤開在布面上的一排紋刺銀針後,霍玄女盈盈立在他面前,一樣沒出聲,只垂眸與他對視,那倔強神態又現,頗有與他較量耐性的意味。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鳳善棠冷峻的下顎線條終於略有軟化,他目光未移開她雪容,雙手動作,緩慢地脫掉上身衣衫,露出結實精勁的胸膛。

  男性的氣味瞬間濃郁起來,彷佛少掉衣衫的遮掩,屬於他的味道便肆無忌憚地揮霍而出,侵擾著她的嗅覺。

  霍玄女小心地掌握著吐納,心在浮動,這一刻,她瞧見他眼底的魔魅,那強大的吸力幾要將她整個人捲入。

  「要我繼續脫掉褲子嗎?」他淡然問,唇角隱藏著可惡的彎度。

  她驀地臉紅,即便如此,仍極力端持著姿態,故作清冷地道:「沒必要。你……背過去趴著。」

  鳳善棠深瞅了她一眼,看得她左胸又一次促跳,這才踢掉靴子,慢條斯理地背過去,雙臂交疊支在顎處,伏在榻上。

  他的古銅背部充滿力與美,健臂、寬肩,龍骨微捺,凸顯出兩邊的肌紋健筋,宛如蟄伏的虎獸。

  「為什麼又紮頭布?」他突然出聲,音略啞,頗有不滿。

  霍玄女一怔。「我習慣纏頭。」

  「我習慣你披頭散髮。」

  「啊?」她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她……她什麼時候披頭散髮了?真有,追根究柢還不都是他惹出來的。

  「你在緊張?」他又天外砸下一句。

  肚腹好似被擊中一拳,她壓住悶哼,道:「沒有。」

  他峻臉一側,靜望住她。「還是這也是你的習慣之一,在上榻辦事前,先把人好好地打量一番?」

  他把話說得曖昧,霍玄女眸光輕爍,裝作沒聽懂,可雪頰已然暈紅。

  不想對他示弱,她坐上榻邊,暗暗深吸了口氣。

  下一瞬,她一雙柔荑撫上了他的背,合起眼睫緩動輕移,順著那剛猛的線條柔軟起伏,以掌心探索著男人的體溫和肌膚。

  「這也是習慣之一嗎?」鳳善棠嗓音微繃。

  小手停住,她睜開雙眸,瞥見他側臉的神情有些陰沉。

  鳳善棠又問:「除你義弟外,你還替多少男子以這般方式紋過身?」

  她再次怔然。

  「這很重要嗎?」她只想寧住心神,好好完成兩人談妥的「買賣」,太多不尋常的情愫正悄然滋生,她感覺到了,這荒誕、怪異的心,怎會為一個幾近陌生的男人波蕩不已?

  被她如此反問,鳳善棠目光陡地變深。

  氣氛透出些微凝肅,霍玄女咬咬唇,沉靜又道:「我替旁人黥紋染彩,一向出於自願,如今日這般以條件交換的方式,倒是頭一遭。」

  聞言,鳳善棠峻顏罩上一層寒霜。

  他在意的,是多少張粗獷裸背享受過她那雙霜荑的撫觸?

  想像著那樣的畫面,假若現下伏在榻上的是別的男子,就算那人是她的義爹、義弟,他也難以忍受。

  驀地,胸中劇震。此時此際,陡然驚覺,他竟用了「在意」二字。

  這雪般冰清的姑娘,無意間挑弄起他僅存的熱情,他的心因在意變得狹隘、變得渾沌,教他看不清楚方向。不該是這樣,他的熱情除了教他追蹤多年的那個人以外,不能為任何人留連。

  「那我該額手稱慶,成為脅迫你的第一人。」他冷嘲,嘴角勾勒。

  他在發怒。她清楚地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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