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好姑娘 | 上頁 下頁
三十


  姑娘秀顏一抬,挺起胸脯,語氣略促。「是啊,我當然是『霸寨』的女人,如大娘和婆婆們那樣,強得能把寨子撐得穩穩的!我、我……什麼?你說什麼?說不出來就用做的?!”

  她面紅耳赤了,努力猜解自個兒有無聽錯母騾的意思。

  「呼嚕嚕——呼嚕嚕嚕——”到底是那男人一手養大,吃他、喝他、用他的,卯起來替他追姑娘也很該當。母騾再次加強念意。

  姑娘略有愧疚之色,訥訥啟唇。「他說自己是惡人,很惡、很惡的,但我曉得他很好,是條好漠子……我也想過要多為他做些事,好好待他,但春花……你說,我還能替他做什麼?有什麼是他一個人做不來、需要人家幫忙的,而我又能為他做到?”

  「噗嚕嚕——”噴氣聲聽起來像在笑。

  ——替他生十七、八個娃兒吧!

  「春花!”姑娘這會兒不僅滿臉通紅,連身子也熱得如煮熟的蝦子,羞澀輕嚷:「又不是母豬,哪有法子生這麼多?”

  至多……就五個吧。三男兩女,老人和老二最好是一個男娃兒、一個女娃兒,可以呵護著底下的弟妹們,給他們當榜樣……

  哎呀,她怎麼當真思索起這事來著?

  越想越臉紅,她捂著臉又拍了拍頰,才拉回神智,幽靜的房內已無母騾蹤影。

  即便雲婉兒真聽了母騾那一縷芳魂所捎來的建言,鼓足勇氣要把心底話對那男人道出,也得尋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時機。

  無奈的是,在接下來一整個冬季裡,力千鈞大半時候都不在寨中,即便回寨,也都匆匆促促地停留下到兩天便走。

  他雖未道明,但婉兒用眼睛瞧、用耳朵聽、用腦子想,多少也拼湊得出,「霸寨”近來是跟「西嶺”徹底對上了,而幫主大人派給他和一干漢子們的差事,定也與對付「西嶺”有關。

  然後,該過年了。

  不到五日就是吃團圓飯的時候。

  天降著雪,雪花很美,特別是降小雪的時候,一顆顆如發軟的晶糖從寶藍色的天幕往地上墜,總惹得她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仰起臉、張著嘴,跟著不住地旋轉、盈躍,開心地笑眯了眼,試著將點點雪花接進口中,含入滿嘴冰涼。

  算一算,她就要在這寨子過第三個年。

  第一回過年,他那時剛救回她,儘管她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小容身之所,寨民們也熱情接納了她,但寨中的一切對她而言仍相當陌生。

  第二回過年,他出發走域外,啟程前,他曾真心對她告白,那些話烙印在她心版,深深刻劃,教她心痛不已,因她裹足不前,不敢回應他的情意。

  而眼下這第三回過年啊……她願望很小,只盼能與他一塊兒過,即使相對無語,能有他相伴,她心也知足。

  「婉兒,這兩根辣幹筍你拿去,還有這條臘肉,對了,還有這包茶葉。”

  「大娘,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呀!”竹籃子已裝滿滿。

  「你再推回來給我,咱可要不高興啦!”「霸寨”女人送出的東西,豈有被退回之理?「乖,全拿好了。”

  住在大娘隔壁的婆婆笑道:「婉兒,明兒個過來老婆子這裡領幾甕醬菜回去吧!你不幫忙多吃些,咱們寨裡的食物越屯積越多,多到快沒地方擱了,也不是個法子呀!你說是不?”

  雲婉兒露出一貫溫婉的笑顏。

  她實在不曉得該怎麼拒絕大娘和婆婆們,總歸是被她們管定了,只得乖乖把人家塞來的東西全裝進籃子裡,虔誠地道了謝,然後又一個人獨自循著山徑走回自個兒的小石屋。

  這些日子,山子也跟著馬幫出門,再沒誰過來幫她提水、劈材、搬重物,而她竟然隱隱感到歡愉。

  因為這說明了,她全然被那男人所信任和認同。

  他相信她沒有誰相幫,也能在這寨中過得好好的,獨立生活,如「霸寨”的女人們那樣,她已是其中一個。

  不自覺微笑著,她手挽竹籃在雪花輕漫的山徑上步行,彎彎曲曲,起起伏伏,但她心是暖的,只是有一處小小、小小的空缺,她思念他。

  思念啊……

  「三十晚上討媳婦兒,初一早上趕騾馬,阿妹罵我沒良心的,要趕騾馬就別討她,討了她,賣騾馬,老老實實待在家,哎喲,我的小心肝,阿哥不是沒良心,討你欠下喜酒帳,不趕騾馬還不清……”

  她幽幽哼唱起來,也弄不明白什麼時候學會這曲調,記住了這些詞兒。一切是如此自然,輕易便逸出唇鼻。

  猶自輕哼著,她人已走回小石屋。

  驀然間,她歌音陡頓,步履陡止,兩眸子發直地瞪著流泄出燭光的石屋子。

  是誰?是誰呢?

  誰為她點燃一屋的光?

  她小跑起來,在雪地留下小小巧巧一排淩亂的足印。

  她踉蹌且急切地沖進屋裡。

  小廳無人,但屋後「咄咄咄……”的劈柴聲再清楚不過!

  她跑了去,如願以償尋覓到那高大的男性身影,挽在臂彎裡的竹籃掉落,裡邊的野菜、果子、臘肉等等全滾作一地。

  力千鈞劈柴的動作驀然一頓。

  見她回來,他自然而然咧嘴笑開,笑裡依舊帶著靦覥,仿佛沒知會主人家一聲就闖進來劈柴,實在太不好意思。

  「我嚇著你了嗎?咦?呃?!”

  是他被嚇著了。

  因為姑娘也不好心地先知會一聲,突然就朝他跑來,撲進他懷裡,兩隻藕臂環摟他的粗頸,小臉緊貼在他胸口!

  他動也沒動,渾身僵硬著,被凍成一根冰棍兒似的,平舉的手還緊握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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