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好姑娘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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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寨』決定和『江南玉家』合作,頭兒甚至把玉家的當家大爺拐了來,兩邊人馬如今集結成一隊,打算走通西南域外,這條路雖難行,但只要有本事走穿,無數好東西等在那邊。”他嘴角揚了揚。「倘若能把中原漢土沒見過的稀奇玩意兒全馱回來,賣個好價,讓『霸寨』從此穩占這條商道,寨中老小的生活肯定能好上加好。” 「嗯……”她輕應了聲,神情若有所思。 回小石屋的山路上想要邊走邊聊不是易事,沿路不時有寨民朝他倆揮手招呼,有孩子們跑來玩鬧,還有幾條黃狗、黑狗跟在腳邊跳。 費了些時候兩人才踏進石屋,力千鈞熟門熟路地將桶子提到灶間,將水倒滿整個大缸,擱下木桶回首時,發現那姑娘倚在門邊,像是有許多話要說,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他無法移開目光。 「這次出外走貨,我也估量不出何時才能回來,也許得一年半載的,也可能更久。過冬用的柴片我已劈好了,這幾日若得空,我會過來多劈一些備用,以防萬一。”他兩手撐著後臀,環視灶間一眼,想著還有什麼沒交代。 「對了,提水的事我跟山子說了,他小子欠我好幾次,這會兒教他一次還清,我不在時,他會日日過來幫你把水缸裝滿的。山子十四歲,下次也該拉著他一塊走南闖北,派他提水剛好給他練體魄,你別心疼他不讓他做,這樣是……是慈母多敗兒——”咦?呃……他這是說哪兒去了? 雲婉兒愈聽心窩愈熱,某種已漸熟悉的溫熱滋味佔領喉間,她被他最後一句弄笑,唇淡淡笑出彎弧。 算來,她在這寨子也窩下將近一年。 一年時間不算短,也說不上長,卻是她所過的日子中最好的一段。 在「霸寨”的日子,平淡中處處溫暖。 她自覺已完全融入寨中生活,像每個「霸寨”的女人們那樣,守護著寨子,織布、染布、採茶、照顧老人和孩子,儘管這般,他若趕著騾馬出門走貨,定還要托誰幫忙照看她的生活起居,每回出遠門,必把關於她的大小事再三確認過。 總之,她恩情欠重了,怎麼也還不完,能為他做的卻這麼少,只能趁他人在寨中的時候,每日為他洗手作羹湯,讓他能吃上幾頓像樣的飯。 剛開始她煮得出來的菜色就那幾種,毫無變化,他連吃好幾次也沒喊過膩,仍秋風掃落葉般吃個盤底朝天,好養得不得了。後來是她看得心都擰了,覺得自個兒好虧待人家,才認真地向大娘和婆婆們請教廚藝,陸續學了好幾道新菜,變著花樣來酬謝他的五臟廟。 簡單說,他不在時,她一個人平淡過活;他在時,她與他一塊兒過平淡日子。 她習慣這一切。 習慣他給予的這一切。 她習慣了他。 走到這一步,也不知該喜該悲了。 而這一次得知馬幫要出遠門,當真是很遠、很遠的所在,那個西南域外她聽寨中的老人提起過,是得穿山涉水、闖過重重難關才能到達的異域,以往也有不少商隊試圖要走穿,但多不得善終,不是遇上山洪、雪崩、土匪殺人,便是趕馬人沒照顧好馱騾和馬匹,常走不到半途,騾馬就折損大半。 她心懸得高高的,即便清楚幫主大人和馬幫漢子們本事有多驚人,而他更是他們當中的佼佼者,她依舊沒法安心。 如此牽掛起一個人,究竟是喜是悲呵…… 這一邊,力千鈞正因自個兒的「發言不當”又在抓耳搔頭。 忽地,他腦袋瓜一甩,音量微揚道:「總之就是這樣,山子他會照顧你,大娘和婆婆們那邊我也關照過了,你……你哪兒都別去,好好在寨子裡待下,好好過活,我、我——”姑娘徐緩而筆直地朝他走近,幽香繞鼻,他出氣多、入氣少,兩眼直勾勾瞪著。 她離他僅余一步之距,小手忽而探向他右肩,低柔道:「你衣衫又破了。” 她用了「又”字,因為他很能把衣褲穿破,說來說去都得怪他身形太過高壯,肌肉太過糾結,常在勞動中一使勁兒,全身肌理繃得緊緊的,很無辜地就把衣褲撐破。 聞言,力千鈞瞥了右肩一眼,看見她白裡透紅的指正輕撥著那些松脫的線腳。 她的撫觸明明隔著衣料,輕得無法察覺,他竟有種被憐惜著的感受。 「是啊。”他方唇勾笑,不太在意那破處。 「來。”沒多想,雲婉兒拉他走出灶間,走過小廳,來到她擺設簡樸的寢房。 她推他坐在炕上,自個兒則從矮櫃裡取出針線包來。 此時外頭霞光盡斂,天色已沉,她就著室中幽黃的燭光俐落地穿針過線,然後回到他面前。 「我……”力千鈞掀唇欲語,真開了口卻不知要說什麼。 「一會兒就好,我很快便能縫補好的。”她的針線活兒著實不錯,比廚藝還要好,自兩人相識以來,她已甚少繡花繡鳥,倒是時常替他縫補衣褲和布襪,補得妥妥貼貼的,也算稍能報答他的恩情。 他正經八百地坐著,她則立在他兩腿之間靠得好近。 然後,她綿軟小手忙著在他右肩上縫縫又補補,輕垂的臉蛋專注得惹人心悸,仿佛替男人補衣是件多麼要緊的事,不容輕忽。 沉靜的氛圍緩緩靠攏,在房內彌漫著。 誰也沒說話,彼此沉浸在奇異的寧祥裡,只聽到燭火燃燒的輕細聲響,和針線穿過衣料時的微音,再多的話,也就是自個兒的心跳聲了。 片刻過去,那雙柔荑在他肩頭打了個結實的線結,她突然傾身下來,略偏著螓首,用齒咬斷那條線絲。 「好了。”拍拍補好的地方,雲婉兒將針線收妥,柔聲道:「我把線腳縫得很密、很扎實,應該能撐到你回來為止。” 力千鈞意味深沉的眼從擱在右肩上那只小手看往她的臉。 他仰望著,燭火的幽光烙在黝瞳底,一明一滅地竄跳,仿佛要把姑娘此時的音容模樣也深刻烙進心底。 他微微笑。「婉兒,我可能回不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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