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鴛鴦會游龍 | 上頁 下頁
十一


  德男繼而道:「走完這趟鏢回來,二姐就怪怪的,動不動就神遊太虛去了。”

  盼紫跟著點頭補充:「有時還見二姐咬牙切齒,不知心恨誰喔?”

  恨誰?!恨那個該死一千次、一萬次的臭傢伙!剛甩開的畫面又慢慢回籠,他低沉的噪音、黝黑面容上跳動的酒渦,和那眨啊眨的長睫。

  帶弟記起男子掌心複住胸脯的感覺,粗糙的硬繭與自己的肌膚摩挲,在那個被冰冷湖水包圍的夢境中注入一股暖流;被迫在他的面前換上衣衫,她的心至今仍在顫抖,因那兩道無禮的目光,毫不掩飾其中熾熱的侵略。

  你總要嫁我的。

  這話閃過腦中,帶弟臉一陣紅、一陣白,忽地頸後微涼,仿佛誰正偷偷往這兒覷著。她下意識回頭,街上熱鬧喧嚷,一般模樣,想來是自己多心了。

  雙胞兩對大眼兒齊眨,疑惑地瞪著她。

  「二姐心口疼嗎?為什麼從剛才就直捂著不放?”德男忍不住問。她家的二姐很不尋常呵,今兒個失魂落魄,也不知那根筋不對啦!

  帶弟一怔,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放下揪住襟口的手。

  「我沒事……不是胸口痛。”

  她好好的,沒病沒痛,只是不由自主要去撫著前襟,因那個地方原貼著肌膚掛有一條銀鏈子,系著長生鎖,上頭細刻著她的生辰八字。

  竇家姐妹各有自己的長生鎖,是娘親留給她們之物,萬分珍貴,帶弟一直將它貼身戴著,但自知薑鎮客棧的那一晚過後,銀鏈就不翼而飛了。再者,當時情況太狼狽、太混亂,她就這麼離去,待察覺時為時已晚。

  怕妹妹會疑心猜測,她頭一甩,將那種被窺視的古怪感覺壓下,振作地揚眉,露出笑容。「走,咱們上珍香樓酒!”試著轉移雙胞胎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聽見要上珍香樓,盼紫和德男小臉一亮,點頭如搗蒜。

  「好耶,二姐,咱們不如去學堂把金寶兒找來,一起去喝個過癮。”竇家麼妹小金寶打小便是學堂裡的孩子王,如今長大了,仍三不五時往學堂裡跑,不是愛讀書,而是那兒的私塾老師請她教孩童們習武強身。

  「可惜大姐明天才會回四海,三姐和關師傅往北方去了,要不大家全到齊了,豈不痛快!”她們說著,一人一邊勾住帶弟臂彎,三個姑娘氣質不一,各具特色,並肩走在九江大街上,吸引不少行人的目光。

  不遠處的石巷口,那男子丟給擺攤的小販五個銅板,隨意地挑了一顆梨,雙目微眯,越過來往的男女鎖定了目標。

  手中梨就著衣襟上下擦了擦,張口咬下。他笑,露出白牙,黝黑臉上浮現兩個酒渦,神色高深,意欲難明。

  「大爺,這水梨包甜,多買幾顆吧。”賣梨小販招呼著。

  「嗯……挺甜的。”他挑挑眉,再清脆地咬了口。

  「那還用說?!不甜不給錢的。多挑幾顆回去給你媳婦兒吃吧!女人家吃了又美又俏,皮膚像要掐出水來,汁多味美,包君滿意。”

  ***

  喝了酒,姐妹四個還得準時回家用晚膳。今日廚房煲湯,雲姨特意交代過了,若沒乖乖出現在飯桌前,少不了一頓排頭。

  「你們四個喝酒啦?”剛入座,雲姨便聞出味道。

  金寶呵呵笑著。「沒多少,只喝一點點、一點點而已。”還伸出拇指和食指強調地比著,可竇家裡誰人不知,金寶兒是千杯不醉的酒量,所說的「一點點”通常不足採信。

  雲姨幫每個人盛湯,美眸狐疑地掃過眾家姑娘,見帶弟臉色紅潤了起來,較下午在大廳「聽訓”時精神許多,擔憂之情稍減,也就不多責怪了,只隨口念了一句:「好的不學,壞的一沾就上,全是姐夫愛喝酒,把家裡六個姑娘都帶壞了。”

  竇大海原本吃得唏哩呼嚕,箭頭忽地轉向射來,他猛地抬頭,胡上還黏著飯粒,一臉無辜。「關我的事啦?”

  「可不是?”雲姨俏臉一抬。

  是、是,她說的全對。見在場沒誰敢說話,竇大海嘴裡嘟噥,雖沒膽大地說出口,大致不脫「好男不跟女鬥”啦、「忍一時風平浪靜”、「小女子和小人很難養活”等等的範疇。想想就自認倒楣,捧著碗繼續埋頭吃飯。

  晚膳結束,幾位鏢師和竇大梅還在大廳相談些什麼,竇家的姑娘們和雲姨則坐在後院喝茶閒聊,此時正值夏季,奪目的霞彩上畫過幾筆暗灰,天色將沉未沉。

  雲姨說著這些日子四海接下的幾筆生意,話裡還提及兩湖岳陽另一家名氣頗盛的鏢局,雖說四海在鄱陽九江,對方在兩湖岳陽,中間卻只隔著一座山,而同行相煎,不可不注意對方的動靜,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也。

  帶弟總不多話,習慣靜靜傾聽,而阿紫、阿男和小金寶意見可多了,對岳陽那個「對頭”鏢局好奇得不得了,甚至還想來一招「深入虎穴”,探探對方虛實。結果聊著、笑著,直至月娘升起,周遭蟲鳴唧唧,姑娘們才各自回房潔身沐浴。

  四海鏢局裡除了廚房請來幾位雜役和大嬸作事,還有一位老資歷的何大叔管著內務,幫了雲姨不少忙。而竇家姑娘們並不像大戶人家的閨女,身邊有個貼身丫環使喚,畢竟是鏢局兒女,自然較尋常的姑娘獨立自主,生活上有許多事得自己動手。

  帶弟向廚房要來熱水,又親自從後院井中打上兩桶水,倒進屏風後的澡盆。脫下衣衫,她滑進溫水中,長髮像扇子般在水面上鋪陳開來,舒適地逸出一口氣,她將髮絲收攏在胸前,十指以適當的力道梳著、揉著,讓清水浸透一頭豐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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