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大王心頭朱砂痣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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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色變得較方才還慘白,雪額滲出薄汗,微弱搖頭。「沒有……沒受傷……谷主前輩說過這狀況,她老人家同我說過的,要、要回去……回去找她……」 封勁野二話不說,抱她上馬背,自己亦翻身上馬,長腿一踢,連鞭疾馳,飛也似沖下山往北路營堡趕回。 萬幸路途當真不遠,又是下山的路程,快馬加鞭約兩刻鐘便奔回營堡。 封勁野把「受傷」的阿沁小姑娘帶回來時,引起不小騷動。 他把跑得直噴粗息的駿馬丟給小兵照料,橫抱著小姑娘家直直沖進撥給清泉谷一行人落腳的窯洞土屋院落內。 他急得很,急出滿頭大汗,那位正在院子角落理藥的清泉谷穀主在瞥過幾眼後卻依舊從容得很,而其他人見她老人家一臉從容,遂也繼續忙著手邊事物,跟著一起從從容容。 「她那個……采藥時險些落崖,我拉她起來,她好像沒事,突然又有事,我問她,她說沒事,但顯然有事,後來上馬不久她就痛昏過去,我不知該如何幫她,不知她傷在何處。」 他說得又快又響。 老人家頷首微笑,淡淡道:「把她抱進屋裡,擱炕上。」 封勁野聽話照辦,進屋,入里間,將懷裡的人兒小心翼翼放在猶留余溫的暖炕上,抓來枕子塞在她腦後。 「你可以出去了。」老人家跟著進來,仍微笑輕語。 真要說,眼下整座北路營堡的老大正是他封勁野這個百尉長,怎麼也輪不到一個普通百姓來支使他、對他下令,但清泉谷穀主說話的語調和神情好似有魔力,他竟半句也不曉得要詢問,人就走到屋外來。 通往里間的厚簾子放落,連屋門亦關起,封勁野心想,老人家應該是在為她治傷,見對方淡定模樣應該有法子對付,真沒他什麼事了。 沉沉吐息,才想用大掌抹一把臉,卻見右掌上沾著半掌的鮮血! 哪來的? 她身上的? 所以她真受傷了? 為何當場不欲他知? 一連串的疑問盤桓腦海,讓他直接定在原處。 屋門在一炷香後重新被打開,谷主老人家跨步出來,見他傻大個兒般杵在門邊,一瞬間像被逗笑,那雙細細彎彎的眼睛閃著光卻難見瞳底。 老人家也瞧見他朝上攤開的那半掌鮮血,灰白柳眉挑得微乎其微,不待他提問,已道:「阿沁她沒受傷,全須全尾好得很。」 聞言,封勁野自言自語般訥聲道:「所以她沒流血,這不是她的血……」 「她正流著血,這是她的血。」穀主慢悠悠作答。 大概是不忍見他一臉莫名、徒長個子沒長腦袋,老人家徐徐笑歎了口氣,好心為他解釋。 「落在你掌上的紅,那是女兒家的初潮,表示小姑娘的身子骨就要長成大姑娘家。」略頓了頓。「老身所說的,軍爺可聽懂?」 他不清楚自身怔楞多久,好像腦子裡有什麼「啪!」的一響,爍光交錯,終把聽進耳裡的話有效地連接起來。 半掌的紅……女兒家的初潮……長成大姑娘家…… 盯著手掌的雙目陡瞠,他隨即抬頭瞪著面前的老人,後者在淡然從容中能嗅出幾分愉悅,眉彎眼彎,竟還有某種近乎「大功告成」的閒適感。 看明白了他的表情變化,老人家慈祥地拍拍他的肩頭,道:「為了這一抹紅,老身幾乎用盡畢生所學,如今阿沁滿十三歲了,終是迎來頭一回的小日子,還教你給遇上,要老身說,這位小軍爺你要走大運了,往後絕對是拜相封侯……咦?等等……」 她忽地沉吟,斂眉推敲的姿態,似洞悉了什麼,細紋明顯的眉間淺淺一動又道—— 「呵呵,原來不僅拜相封侯,還當上大王。」點點頭。「當大王好啊,當上大王才能成就這一段緣,甚好……甚好……」 甚好什麼?對方都說了什麼?封勁野沒能耐去想,只覺染紅的掌心快要燃出一團火焰。 老人家像是再次轉回屋裡又像已舉步離去,他沒留意了,就是死死瞪著那半掌的鮮紅。 緩緩湊近鼻下,那是個下意識的舉動,心之所向,故而為之,因極度好奇而去嗅聞那落紅氣味…… 鮮血這樣的玩意兒,在邊關軍營中長大的他老早習慣那股子腥味,但掌上的紅同樣是鮮血,卻是很不一樣的氣味。 甜膩膩的,仿佛花開到極盛,流淌的濃蜜引來一場無與倫比的蝶舞蜂喧…… 封勁野,你幹什麼? 待回過神,他竟把沾血的掌心抵到唇下,舌尖已探出。 本能驅使行徑,讓他滿腦子空白,如今醒覺過來又滿臉漲紅,一顆心促跳到胸膛發痛, 這當真有病,太太太有病! 他惱羞成怒地往懷中一頓亂摸,抓出一塊布,用力擦掉半掌鮮紅,把那份粘膩全數擦去,擦得乾乾淨淨。 到得要丟棄那塊布,目光一垂,才發現那是之前小姑娘家幫他包紮手傷時用的白色帕子,帕子被他隨身帶著幾日,已被他洗淨了、晾乾了,也仔細端詳過。 原來帕子的四個角各繡著「日、月、水、心」四小圖樣……也許是某朝或遠古的字體,只是他除了兵書以外,所謂的聖賢書以及詩詞歌賦等等讀得當真很少,懂得也不多,那「日、月、水、心」在他看來就像擬物意象的小圖,不難懂,且很別致。 如今無意間弄髒白帕,他先是懊惱、捨不得,隨即記起落在白帕上頭的恰是她的初潮,一時間當真思潮紛紛,十六歲少年的內心滾滾如洪流。 帕子不能丟,捨不得丟了。 於是心田裡落下一顆意欲不明的情種,種子自顧自地發芽茁壯,根深入土,枝葉茂盛,他當下……確然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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