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大老爺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她喉兒微堵,雙手捧著他的臉。

  「老太爺說,我得等,等你帶拜訪『芝蘭別苑』,到那時,你會把想說的事說給我知。」

  她勻頰上依然有淚,輕垂臉蛋,額發似有若無地點觸他的額面,軟甜溫息拂上他漸融的冷酷面龐。

  他喉頭也發緊了,好一會兒才啟聲。

  「……娘原為官家千金,後來族中親人犯了事,被牽連上,家道中落後不得已才嫁作商人妻。這樁婚事雖是隨老太爺安排,但爹當時對她是一見鍾情。」

  靜呼出口氣,他稍頓又道:「爹待她極好,寵愛得不得了,但我娘她……她就是沒辦法……她性情偏冷、喜潔、受不了丁點兒髒亂、厭惡男子……」說到這裡,他嘴角勾揚,嘲弄地笑。

  「當時,遊家是花上大把銀子替她娘家擺平官司,而她後來生下我與珍弟,算是對老太爺履了約。之後不久,她便在『芝蘭別苑』定居下來,在苑中服侍的下人皆為女子,她不讓男人近身,至於我與珍弟……我們兄弟倆同樣難入她的眼……」薄薄嘴唇又笑,自嘲。「畢竟我們二人皆是男子,而且是她不得不委身于男人之下所生的男子,她厭惡之情自然更深……」

  「秀爺……」她心痛低喚,指尖輕壓他眼角,那可疑的水氣再次絞痛她。

  霎時間,她仿佛能從他眼中看到當年那個男孩子。

  男孩渴愛卻倔強,漸漸成長成大人模樣,但心裡受了傷,絕不表露,只在私下獨自一個時,才可能允許那些軟情和弱性滲出表相。

  「禾良,可我仍喜歡我娘,我在意她,沒辦法恨她……我想恨,可我做不到。」他啞聲幽回,氣息與她交融。

  「那就別恨啊!」淚水輕漫,她落淚笑唇,吸吸鼻子又說:「秀爺想喜歡,就去喜歡,想在意誰,就去在意,而我……我會顧著你的。」

  你顧著我就好……

  顧著我,就好……

  一泉熱流沖上頭頂,又沖刷他全身。

  遊岩秀猛地一震,高大健軀竟輕輕顫抖。

  他放她落地。

  當她雙足方踏落,沒來得及站穩,男人灼息已霸道地罩籠過來,佔領她的唇舌與呼吸。

  她嘗起來像蜜,嬌小身子如此火熱,讓他胸中泛甜,血液燒燙。

  他想,那天闖進亂如仟佰的胡同,實在闖得好。

  他前後拾到那兩枚開心銅錢,確實拾得好。

  他還想,成了親,先娶先贏。

  他搶先撒泡尿霸佔她這塊「地盤」,不讓誰再有機會覬覦,真是好到不能再好……

  §第七章

  初夏。

  江北的藕香蓮種開得正盛,株株黃瓣蓮花在淤泥中亭亭玉立,開著花,連著藕,蓮子顆顆飽滿圓潤,與江南的雨中蓮大異其趣,更質樸些,也更豐饒些。

  明明合同上簽的是坐鎮「太串行」會館,卻常被主子拖住碼頭倉庫的老掌櫃,今兒個一把老骨頭終於能賴在會館了歇上一歇。

  老掌櫃盯著夥計將今早送達的海味入庫收妥,再吩咐兩個新入行的小夥子架起梯子,把正廳燙印在左右兩根紅柱上的金字擦拭乾淨。

  那兩行大金字寫著——

  萬商雲集,百貨風行,滿滿當當,應有盡有。

  財源廣進,利路亨通,戰戰兢兢,說到辦到。

  小夥計手腳俐落,沒一會兒便把紅柱擦得發亮,兩排打字也亮晃晃。

  老掌櫃滿意地連連頷首,撚著顎下灰白鬍子,他剛咂幾口新茶潤喉,已嫁進「太川行」遊家,當家快滿兩年半的主母在此時來到會館,與他說了會兒話。

  「少夫人,您今年開的那份貨單子,崩擔心,包在咱身上,時候到了,一準給你備好。」談過事後,他一路將人送出會館,顧前護後的。「留神留神,上小階了,前頭還有門檻呢,您小心走。」實在沒辦法,這位個兒小小、性情寧穩的當家主母如今有孕在身啊!

  「老掌櫃,您忙去,別送了呀!」跨出會館大門,禾良回首笑道,一首習慣性擱在自個兒快足五個月身孕的肚腹上。

  今兒個隨主子出門的銀屏挽著竹籃,籃中裝著剛從老掌櫃那兒取來的幾件乾貨。禾良瞧了眼那籃子後,眸光又放回老掌櫃乾瘦的臉上,溫聲道:「這事還得瞞著老太爺,我想給他老人家一個驚喜。」

  老掌櫃笑答:「行。要瞞老太爺那可容易嘍,總比瞞秀爺簡單個八、九倍。」

  哎呀呀!說曹操,曹操到。話才扯上,怎麼人就來了?

  「秀爺,您回來啦!咱讓人給各位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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