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當菊者迷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東霖麗京,遂紫江岸,百花樓

  臨江而建,樓高三層,四面掛上大紅燈籠,燈籠下綴以七彩流蘇和小巧鈴鐺,江面生風,風如撩弦手,撥得鈴鐺清樂顫顫,滿樓歡笑。

  而此樓既以「百花」稱之,顧名思義,樓中自是佳麗無限,鶯鶯燕燕,各展嬌姿。

  三樓錦閣,這處憑欄打造的香閨清雅舒敞,將外頭的招呼喧鬧淡淡隔絕了,卷起落地竹簾,外頭是一方露天台閣,此時正值夕陽西下,金紅光芒在遂紫江面跳躍,亦將霞紅灑進天臺,在兩名對坐的男女身上鑲著薄光。

  女子有張瑩白臉容,眸子清澈明亮,水汪汪的,注視著人時,似有千言萬語欲要道出一般;兩柳眉彎得恰到好處,唇一笑,眉也跟著笑,帶著純真的孩子氣。

  此時,那小巧的鼻頭輕皺了皺,跟著免不了要抬起白玉蔥指敲了敲自個兒的下顎,這是她長久以來的小習性,恐怕這輩子是改不掉了。

  「陸公子遠道而來,這些日子為見淡菊一面,真是煞費了苦心,唉……我都知道的。」她輕笑,唇角牽動了兩朵梨渦,誠摯而歡愉,帶著淡淡的莫可奈何。「這百花樓的規矩是這樣的,即便淡菊想與陸公子一會,也得經過嬤嬤首肯,她若不折騰您千兒八百,又豈會干休?」

  「我知道、我懂得,我是……是心甘情願的,只要淡菊姑娘肯陪在下下盤象棋,那就值得了。」男子瞧起來約莫弱冠之年,一身素衫寬袍,質料絕佳,右手持著一柄山水紙扇,該是念過幾年書,面容清秀斯文,可惜有些呆氣。

  女子再次淺笑,眸光晶瑩。「這有什麼問題?今日,淡菊只陪公子一人。」語畢,臉微側,一旁伺候的丫鬟已知其心意,伶俐地取來棋盤棋子,為雙方擺上。

  「陸公子,今日初會,不比尋常,淡菊身在紅塵,見過的男子不知凡幾,卻獨獨對您有股奇特的感覺,唉……我心裡頭有個請求,不知當不當說?」眼兒半斂,髮鬢親頰,那模樣楚楚可愛,十足嬌憨。

  男子用力地點頭,語氣急切。「你說。只要你肯跟我下棋,別說一個請求,一百個我都答應了。」

  「是嗎?陸公子……您人真好。」她螓首微偏,小巧的鼻頭不自覺地又皺了皺。「我是想,咱們這盤象棋能不能賭個彩頭?一來作個紀念,二來權當助興,淡菊想把今天的事兒記在心裡頭呢,您以為如何?」

  聞言,男子咧嘴笑開,朗聲道:「好主意。我若僥倖得勝,便求日日能與淡菊姑娘切磋棋藝。」

  真像個大孩子哪,神情這般坦然直接,心無城府的。她定定地瞧著他。

  「那你呢?淡菊姑娘,你贏了想要些什麼?」男子開朗的聲音喚回她的注意力。

  她露齒一笑,長睫如扇子似的搧動,也是一副心無城府的模樣。

  「聽嬤嬤說,陸公子打白苗那兒來,家裡是專做鐵器買賣的。白苗地方以鐵器和工藝聞名,可沒誰比得上……我身邊有把短匕,便是去年春向一位白苗商人購得的,打造得好生精緻呢。」

  「呵呵,原來淡菊姑娘是想要白苗鐵器當彩頭嗎?容易容易,想要幾柄,你儘管開口便是。」

  「真的嗎?陸公子,您人真好。」頓了頓,她下意識抬手輕敲潔美的下顎,依舊是單純無辜的神情。「這麼吧,要是您輸了棋,教我將了軍,就著這個棋盤咱們算個數兒,象棋的棋格子共八八六十四格……第一格,您給淡菊一柄鐵器,第二格給兩柄,第三格給四柄,第四格給八柄,第五格就給十六柄,第六格給——」

  「唉唉,以此類推,我曉得,你毋須再說,咱們還是下棋定勝負吧。」

  「真不用說嗎?」她嬌聲憨問:「還是讓淡菊替公子數到第六十四格吧,這樣清楚些。」

  「唉,不用不用,幾把鐵器而已,我家多得是,說不準我棋力還略勝姑娘一籌呢,何需多說……」

  白苗鹿王府邸

  大廳裡忽地爆出一聲巨響,似是桌椅受到重擊,瞬間碎裂,一干灑掃整頓的僕役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終是捺不下好奇,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繼續工作,眼角全偷偷地覷向廳裡。

  廳中,那名一掌打得樟木桌解體四散的男子,踢開倒地的椅凳往前大跨幾步,一把將另一名斯文的少年揪到自個兒臉前,後者已嚇得俊臉蒼白,唇角卻仍勉強擠出笑來,可憐兮兮地道——

  「大哥,我、我不知道會這樣子,我以為……以為就幾把鐵器罷了,咱們家不是挺多的嗎?我聽騰濟兒說,王府庫房裡的鐵器多到無處可放,而工造廠那兒還不斷生產,真是……真是沒地方放了,呵呵,我輸掉一點,豈不甚好?」

  「王爺,您您……哎呀!騰濟兒當日這麼說,是指咱們王府庫藏的鐵器已達白苗軍械的需求,今年的工作可輕鬆應付了,而您現下這麼說,頗有斷章取義之嫌。」不願蒙受「不白之冤」,一直躲在柱後的騰濟兒趕緊跳出來表態,他正值少男變聲時期,嗓音啞而尖銳,實在難聽得緊。「您別冤我呀!」嗚嗚嗚……要是爺信了,那還了得?!他的皮和肉恐怕要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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